楚战从她零碎的叙述中拼接出了真相。原以为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有些事他都不避着,比如说自己要出一趟门许久才回来的事儿,结果这小家伙全部听懂了!她不仅听得懂,她还悄咪咪半夜从床上爬了下去,自己穿了衣服,背上李氏亲手给她缝制的小包包——连路上的干粮问题都没忘记!
因她平时吃得多,楚战喜欢带她在府里四处溜达,楚府极大,光是楚战住的院子便是九曲八绕,谁知她竟把路线都记得清清楚楚,还能在乌漆抹黑的晚上精准分辨哪一辆马车是楚战的,甚至能悄悄藏上去还不被人发现!临行前检查马车的愣是没看着!若非她半途饿了啃桃酥,怕不是他们得到戎州才察觉多了个小不点。
越分析越觉得小孙女了不得,楚战面前似乎又浮现起长子的脸,骄傲道:“这便是虎父无犬子!”
玲珑乖乖窝在他怀里,昨日烤过的野兔没吃完,楚战就让人处理了给她路上当零嘴用来磨牙,啃着啃着可香了!
但是看她这张细嫩嘟嘟的小脸蛋,怎么看都只是个玉雪可爱的孩子,谁能想到她能一个人闷声不吭地就搞出这些事来?不知为何,楚战突然觉得此番带着小孙女,说不准会有奇妙的效果。
这一点他倒是猜对了,玲珑若是没来,他必死无疑,玲珑跟着他,他才能有一丝生机。
解氏可没怀什么好意。
并州戒备森严且极为排外,有文牒的都不让你进,更何况是别人的探子?楚战虽不坐镇并州,但守卫并州的都是他的亲信,个个能力卓绝,这才让并州堪称铜墙铁壁。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解氏也没想过能在战场上拿下楚战人头——他们要是有这个本事,就不会次次被打的节节败退。
因此他们想了个阴损的招儿,能不费一兵一卒取下并州。
两日后他们到达戎州,解氏解天明亲自来迎,甚至对楚战口称主公,楚战毫无心理压力的应了,本来嘛,他来这儿就是当主公来的,解天明那老儿都这么叫了,他还要谦虚不成?
解天明暗自咬牙,想到小不忍则乱大谋,面上便维持着一贯的笑,只是这笑无论是在楚战还是楚殷看来都显得格外虚假。父子俩一时半会搞不懂解天明这老小子在搞什么鬼,便将戒心提高,楚战还寻思着难不成解天明是想趁着这次机会把他给俘虏了?还是杀了?
想太多了吧!
就算他死了,也还有三个出色的儿子,解天明却只有一个独女,拿什么跟他比?
“主公远道而来,我已命人备宴,还请主公不嫌。”
楚战豪爽挥手:“无妨!”
说着转身掀开马车的帘子,解天明正在戒备他取武器伤人,却见楚战从里面慢悠悠抱出了一个软绵绵的女娃娃!
解天明:......
这还带小孩的?楚战这老匹夫莫不是以为来郊游的?未免也太不把他戎州解氏放在眼里了!
玲珑揉了揉眼睛,趴在楚战怀里,视线正好跟楚殷对上。楚殷朝她勾起嘴角,她立刻害羞地把小脸藏进楚战颈窝,贴的紧紧地。
然后她好奇地看向解天明,解天明矮胖,看着着实有些辣眼睛,玲珑眨了眨眼,问:“......什么是‘我?’”
稚嫩软绵的小奶音一出来,在场众人瞬间鸦雀无声!
是啊,解天明若真有心归顺,则该口称为臣才是。
楚战也眯起眼睛若有所思。他性情豪迈,一开始并未在意解天明的自称,可叫小孙女一提,不知怎地就也觉得不对劲儿起来。
玲珑呜咽一声抱住楚战脖子,小身子剧烈颤抖:“呜呜呜......阿翁,他,他瞪我!”
什么!?
楚战立时朝解天明看去,饶是解天明表情收的再快,也还是叫楚战看出了些许端倪。他哄着小孙女说:“乖宝宝,谁敢瞪你了?看阿翁打他啊!”
说着在解天明脸上轻轻一拍,完全没用力气,然而却是极致的羞辱!
若是寻常人家,一人将另一人家的小孩逗哭了,人家大人轻轻拍一下,无非是逗得大家哈哈一乐,孩子也能破涕为笑,偏偏今日是并州戎州的二位主公!解天明被拍的那一下安全不疼,可他却觉得自己的脸都被丢在地上使劲儿的踩!
若非所图并州,他定要让楚战这老匹夫血溅当场!可面上还要干笑起来:“无妨,无妨,是我.......”
楚战瞥他一眼,轻描淡写道:“是‘臣’。”
解天明袖中的手瞬间握成了拳头,两位主公站在城楼前,周围都是各自的心腹,拼的就是个气场,讲的就是修养。
但楚战可高出解天明太多了......不说别的,光是身高,解天明就拍马也追不上,他都没到楚战胸口,玲珑怀疑他甚至都不到五尺高,站在楚战身边跟个晚辈似的,然而你一看到他那张满是褶子又黑又沧桑的老脸,瞧着又像是楚战的长辈,明明两人岁数差不了多少。
楚战虽远道而来,却丝毫不见惧色,愈发高下立判。
这样僵持了许久,解天明不知在心中念叨了多少遍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总算是安抚了心头怒火,憋屈道:“是臣无礼。”
一般他主动认错了,这事儿也该过去了,偏偏玲珑又奶声奶气地说:“打板板,打板板......”
一边说还一边指着解天明。
解天明都要 被这小女娃气死了!楚战见他神情难看,自是无比愉悦,但有些话他不适合说,于是楚殷轻轻刮了下玲珑的小鼻子,哄她说:“虽然咱们是主子,可对下人也不能喊打喊杀哦。”
解天明眼看要被挤兑的暴毙了!
好在楚战没想过这样弄死他,便笑着给了个台阶下,一行人又恢复了原本的塑料情谊,说说笑笑朝里去了。
然而唱了这么一出,怕是要不了多久,解氏要归顺楚氏的消息便会在城中流传,反正他们不流传,玲珑也会帮他们一手,到时候楚战好端端的,她倒是想看看解天明如何赖账。直接把人弄死倒是干脆利落,可看着他赔了夫人又折兵,那才叫有趣呢。
楚战全程抱着玲珑,如珠如宝的模样,解天明看得在心里啧啧称奇,毕竟他跟楚战对头多年,对他的性格颇为了解,这人就没有什么耐心,更是暴躁易怒,还是头回见他对个没断奶的娃娃如此和声细语,一副生怕吓坏她的样子。
戎州这边的风俗却又与并州不同。比方说并州人人爱吃辣,几乎是无辣不欢,就着辣椒什么东西都吃得下,因此人也爽朗热情。戎州这边口味却偏清淡,吃甜比较多,玲珑觉得解天明之所以这么胖,跟饮食习惯肯定脱不了干系。
人矮还能救,矮了还胖,那就是真的没救了。
上了一大桌子的菜,玲珑挑着自己有兴趣的吃,楚战楚殷父子别的没干光伺候她了,这祖孙三代真跟来戎州旅游的一样,言辞间俨然将解天明当成了家臣。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叫解天明鼻子都气歪了,他甚至不想等,想现在就弄死楚战!
玲珑小嘴儿里塞满食物,小腮帮鼓囊囊,楚殷从未见过这样可爱的小孩,忍不住轻轻戳了一下嫩腮帮,玲珑噗的一声,嘴里的糕点渣子被戳的喷了出来,登时恼怒,推开楚殷的手,委屈巴巴投入了楚战的怀抱。
楚战怒踹不孝子!
解天明额头青筋直冒,这一家子在戏耍他吗?!
就在他克制不住脾气的时候,打里头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我道今儿个燕子报喜是为何,原是贵客上门来了!”
只见门帘一掀,走出个身着大红镶金线长裙的年轻姑娘来。她瞧着约莫有二十岁,生得十分美丽,杏眼樱唇,神态飞扬。
解天明斥责道:“不得胡言!”
但这姑娘的出现确实是让他的怒气降低下来,就赶紧对着楚氏父子介绍:“这是我的掌上明珠,闺名袅袅。袅袅,还不见过你楚伯父、楚二哥?”
解袅袅落落大方见礼,她看起来让人很有好感,但是跟她爹长得一点也不像,玲珑都怀疑她是不是解天明生的,或者是解天明的妻子得是什么样的美貌才能把解天明的基因改造成这个样子。
解袅袅就也坐了下来,她可比她父亲会说话多了,而且还不会让人觉得谄媚,玲珑很想建议她写本著作,书名就可以叫说话的艺术。至少她阿翁马屁是被拍得舒服极了。
解袅袅又对着玲珑看了好一会儿,感慨道:“侄女儿曾见过许多人家的女娃儿,可不曾见过比姑娘更好看的了!”
这话委实不夸张,叫解袅袅说,还真是发自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