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说,想要你平平安安活下去的,正巧我还缺个仆人,看你顺眼,就是你了。”
一只小松鼠从旁边经过,跳到少女身边唧唧叫了两声,举起手头的松果献给她,少女毫不客气地接过,然后丢给徐承弼:“帮我剥开。”
只剩下一只手臂,徐承弼的力气也远超常人,捏碎个松果轻而易举,少女拾去果仁吃了,对他说:“我叫玲珑,从今日起,你便在这里住下吧,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不过,我可是不会生火做饭的,所以,你得照顾我的衣食起居。”
徐承弼便在这里住了下来,名叫玲珑的少女每天都在玩耍,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可以如此快乐,而他也从不说话,每天沉默地砍柴烧火,从笨手笨脚的煮饭到游刃有余地自创菜式,山谷里的小动物们对他都很警惕,对那少女却格外亲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徐承弼觉着自己的伤势好了许多,明明之前已身受重伤,皇帝哪怕不怕龙□□来要他的命,他也不一定能活着到西北。
可慢慢地,随着时间过去,徐承弼已经感觉不到伤口的痛了,之前他连呼吸都痛彻心扉,如今身体已然恢复健康。
他没了家,也不知该往哪去,便留在这山谷中,如少女所说,做她的仆人。
说是仆人,其实也就是生火煮饭,其他的事情,徐承弼也没有做过多少。
他总是坐在湖边的竹楼外,仰头看着清凌凌的天,遥远又淡泊,好像把人间看在眼里,又好像并不放在心上。
而京城那边,得知徐承弼非但没死,还被人劫走,甚至折了四名龙□□进去,皇帝顿时龙颜大怒!只可惜徐家已经死绝,徐妃也已下葬,因为徐家“谋反”,徐妃连葬入皇陵的资格都没有,皇帝没了发泄的对象,恼恨地将书桌上的东西全部拂到地上,尽管如此,仍旧气得面色发黑。
近日里最受宠的常妃娘娘来了,见东西掉了满地,连那对半人高的花瓶都碎了,连忙上前:“皇上这是怎么了?”
皇帝盯着这位自己费尽心机千辛万苦才得来的爱妃,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常妃面不改色,温柔一笑,反手握住皇帝的:“皇上又发脾气,可是嫌我来得慢了?”
她以你我相称,愈显亲昵,皇帝心头火气也散了些,随即道:“那徐承弼当真是命大!”
常妃心里一咯噔:“难道他没死?”
皇帝气恼道:“那些狗胆包天的差役说是什么天降神女将徐承弼带走,朕不信!这世上就算有神仙,也不该护着徐家!朕才是真龙天子!哪里轮得到他们徐家被神明庇佑?!”
徐承弼没死,他居然没死?!常妃心里慌了慌:“那皇上可要立刻加派人手去查,一定要将他捉拿归案!至于那所谓的神女,想来是差役怕担责任,所以信口胡言。皇上是真龙天子,是正统,便是有神仙,也给叩拜皇上,为皇上效忠才是。”
皇帝被她这么一说,心里顿时就舒服了,怒火也降低了不少,他点头道:“爱妃所言甚是,朕会派人继续去追查的,不过爱妃就不用操心了,还是早点为朕怀个皇子才好。”
常妃粉面羞红,轻轻捶了皇帝一下,依偎进皇帝胸膛,心里却无限担忧。没人比她更清楚她那前未婚夫的本事,年仅十四便挂帅上阵,将凶神恶煞的突厥打得落花流水,从无败绩。这样的人,必须亲眼看着他死去才安心,否则一旦给他机会,便会有人不受控制地被他吸引、向他靠近、为他效忠。
徐承弼怎么就没死呢?倘若叫他知道淮安侯府在徐家“谋反”一案上与皇帝沆瀣一气……常妃连忙摇头,甩去这个可能性,她是忘了吗,徐承弼已经废了!不仅是少了条胳膊,脸上还被辞了字,那字是无法消除的!谁会认一个罪人为主呢?即便他登高一呼,又能有多少人呼应?
徐家旧部忠心的有,可以利诱之,也仍旧有人会向皇帝投诚,必须想方设法抓住徐承弼!不能让他活下去!
否则她与皇帝都别想安稳!
皇帝与常妃如何,远在山谷中的徐承弼并不知晓,他每天仍旧是做着自己的事,之前那只小松鼠最近在竹楼附近的大树上安家,名为玲珑的少女命令他做个小屋子出来,徐承弼便每天都在做这个。
少女总是无忧无虑,她对他的过去好像很了解,却从来不问也不提,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徐承弼手再巧,没有趁手的家伙,也不能做出玲珑要求的东西来。
算算他们在山谷中也住了一个多月,该出去补充一点物资了,否则连大米都要吃光。
虽然徐承弼没说话,但他已经把想说的写在了脸上,玲珑瞪他:“看什么看,神仙就不需要柴米油盐吗?有本事你凭空变出一些给我看看?不能就跟我去城里买!”
徐承弼指了指自己的脸,玲珑歪歪脑袋,盯着他看了会儿:“……挺帅的。”
徐承弼:……
他的意思是他脸上有刺字,被人看见了便知道他逃犯的身份,会引起慌乱,也会招来麻烦。
玲珑明白了他的想法,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摸了下。
少女纤细温热的指尖触到落着疤痕的脸上,那样轻盈,又沉重。徐承弼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被玲珑一把抓住,更显强硬地摸下去。
“好了,现在没有了。”
徐承弼愣了下,反手摸上自己的脸,发现那个“奸”字,确确实实是消失了!这、这是怎么做到的?要知道黥刑乃是由刀所刻,深刻入骨,再佐以颜料,有些体质差的犯人甚至会因此死去,即便侥幸活下来,也终身无法抬头见人。
黥刑折磨的人的精神,便是罪大恶极之人被刺面也会因此感到羞辱,更何况是顶天立地从未做过有悖良心之事的徐承弼?这个“奸”字便是他的耻辱,这个字在他面上一天,他便一天不能安稳,一天深受折磨。
“这么久了,总算是见到你脸上有别的表情了。”
徐承弼闻言,微微怔住,他望着面前巧笑倩兮的少女,心头忽地一动,却又慢慢移开视线不再看她。小松鼠蹦到他脚面上,徐承弼弯下腰,轻轻撸了撸小松鼠的头毛,小松鼠唧唧叫了两声,又蹦蹦跳跳往其他地方去。
两人换了衣裳,徐承弼还是第一次出山谷,他惊奇地发现山谷尽头有一栋肉眼看不见的门,人出去之后再往外看,居然是一处悬崖!
这也太神奇了,难道,这是传说中的迷魂阵?
玲珑不知道他风平浪静的表情下在想些什么,只是当他们越往山谷外走,发现这里离当初囚车被劫之处简直是千里之遥,饶是徐承弼也不由得露出惊奇的眼神,玲珑跟看土包子一样看着他:“有什么好惊讶的,一个小秘境而已。”
还是个普通的小秘境,像这样的东西,归墟龙宫里不知有多少,瞧这徐承弼没见过世面的样儿。
平州城外,检查的将士非常严格,甭管什么人,都要仔仔细细看清楚,再有路引文书方可入内,玲珑跟徐承弼当然都没有这东西,他们一个黑户,一个逃犯,怎么会有证明身份的文书?而且……玲珑指着城墙上的画像:“这个是你吗?”
上面写着这是罪大恶极的逃犯,若是有人能提供此逃犯的线索,赏白银五千两。
徐承弼淡漠地望着那画像,上头连他的名字都没写,似乎生怕有人知道他是谁。
“你说我要是把你卖了,是不是就能拿到那五千两银子?”
徐承弼低下头,看向只到自己肩膀处的少女,没有说话,也没有慌张。他本就该是个死人,该与家人一同死去,命是她救的,若是她要拿去换银子,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内心深处,逐渐升起了烈焰。
是仇恨,是不甘,是愤怒。
是世世代代保家卫国,却被污蔑被陷害,家破人亡的恨与怒。
徐承弼平静的表情下埋藏着这样的心情,只是他谁都没有说,他的特征太明显,面上有刺字,又缺失一只臂膀,城门口检查的官兵显然对男子格外严格,若是遇到残疾的,更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押解起来。
徐承弼觉得自己不该随玲珑一起进去,玲珑却不答应:“你不去怎么行,难道那么多东西要我一个人来提吗?我可拎不动,我还是个弱女子啊!”
可徐承弼这样确实很难进去,若是有人在外面待得久一些不上前进行检查,守门的官兵便会直接过来,只是一见到玲珑,又何曾见过这般天仙样的少女,竟是紧张地面色赤红,话都不会说了,再加上徐承弼面色平和并无慌乱,脸上更是没有刺字,便大手一挥放了行,玲珑顺势丢给他们一锭银子,又冲他笑了一笑,这几人更是神魂颠倒,接下来再检查其他人都宽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