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时候……”
他絮絮叨叨还想再说,张越却摆摆手止住了他,又调转马头面对着那上百号人。放眼望去,这些人有的解衣开怀,有的穿着打补丁的上衣,有的衣袖裤腿都卷得高高的……几乎人人都是古铜色的脸精壮的身子,那衣服不是土灰色就是土褐色,被日头晒得汗津津的脸上,一双双眼睛这会儿都死死盯着他。
“刚刚是谁说今年又要打仗的?”
一群佃户农人虽说有的嚷嚷着减租,有的则是想托庇于权贵门下,但归根结底,他们都是向着逃避劳役,因此看到仿佛有大人物到白沙庄来,就都有些忐忑不安。及至张越一转身便问了这句话,人群中一度沉默了下来,许久才有人低声嘟囔了一句。
“外头不是都这么传么?大伙儿还说去年征发了民夫二十多万,今年要征发三十万!”
有人起了头,因为张越这一行忽然到来而七上八下的人们顿时恢复了刚刚的气势。再加上张越看上去文弱,问话时又和颜悦色,众人更是不会放弃这么个诉苦的大好机会,当下都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一时间,那气氛竟是犹如菜市场一般满是喧嚣。
张越却没有不耐烦,仔细细细分辨着这些很没条理的话语,最后便明白了出兵一事已经在民间很是盛传。沉吟了一会儿,他便索性跳下了马来,再一次端详着四周围这一个个或中年或壮年的汉子。从修运河到营建北京再到出兵塞外打仗,永乐朝的赋税如何暂且不提,但徭役之重已经导致民间听着风就是雨,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故意煽风点火的缘故。
“刚刚各位的话我也听到了,朝廷刚刚免去了开封卫辉等府去年的水灾田租,却没有免顺天府,就是因为相比其他地方,去年京畿的水灾还算是轻的。大家刚刚收了夏粮,若是不及时完租,白沙庄不能及时完了夏税,到时候上面有什么处置,难道你们就能逃过去?再说,我也听出来了,大伙儿减租是假,投献也是假,不过是怕朝廷出兵征发民夫。但是,这都是捕风捉影,朝中尚未有出兵之议,至于征发更是无从谈起。”
闻听此言,人群顿时面面相觑。庄户人家顶顶敬重的就是读书郎,顶顶畏惧的就是官家汉,瞧着张越仿佛不是寻常人,很快众人就公推了一位老汉出来。那老汉五十开外,却是声若洪钟:“敢问这位公子,您怎么能肯定咱们听到的都是流言!”
张越还不及说话,后头站着的那个总管总算是瞅准了机会上了前来,重重咳嗽了一声便没好气地说:“这位是兵部的小张大人,在朝中也是数得上号的,说话自然是有一句算一句!你们都想想,这朝廷要是打仗,他岂会有不知道的道理?”
天下姓张的人很多,朝中姓张的人也很多,但百姓们熟悉的那些张姓人士却只有那么寥寥几个。此时对比张越的年纪,再想想那称呼,一大群人顿时骚动了起来,想要围上来却有步履迟疑,而打头的那个老汉恰是两眼放光,排众而出走上前,随即就双膝跪下了。吃惊不小的张越连忙将其拽了起来,可听到那一番话就愣了。
“原来公子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小张大人!嘿,老汉的侄儿在京营里头吃兵粮,一年多前曾经跟着您守过兴和。他那回对老汉我说,您是天上星君下凡,本事大得很,几十万大军围困,您竟是把他们都给打退了!既然是您说的,咱们当然相信。如今虽说也有水灾旱灾,可年成还好,只要不打仗,这日子怎么都过得!”
尽管对于民间以讹传讹夸大其词的那些话语很是无奈,但面对老汉那真挚的脸,那满心信赖的语气,张越自然不能说自己只是运气好,而且那会儿身边都是得力的干将。及至那百多号人个个都使劲点头,七嘴八舌地说只要不打仗日子就好过,他更是感到心里沉甸甸的。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法承诺朝廷绝对不会打仗,也只能宽慰众人一番。
如是一刻钟工夫,人群便渐渐散开了,但几个带着小孩的佃户却都没走,挪上前之后就期期艾艾地说希望自家孩子沾些天上星君的贵气。情知在民间百姓心中,能考上进士当上官的都是天上星君下凡,面对这些虎头虎脑小家伙畏惧中带着好奇的目光,张越索性摸了摸他们的脑袋,等这些人满面兴奋地离去,他才吩咐如释重负的总管去关上庄门。
直到这时候,马车上的小五方才一蹦跳下了车,随即笑嘻嘻地说:“我还一直在想,姐夫在外头人面前是怎样的样子,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喜欢跟着你呢,你那样子威严中带着可亲,大伙儿都愿意相信你。好啦,咱们先去看看孟姐姐,回头你也好赶紧去办正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