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王文君直接就接触对方高层,这摆明着,就是奔着真‘议和’去的,议和成了王文君的目的,但是至少在大明,虽也容许议和的空间,但是议和却一直都是以手段为主。
同样是议和,手段和目的是全然不同的。
比如说冬天到了,战事打的很艰难,要不看看对方肯不肯松口,大家各自罢兵,来年再战。
亦或者,朝廷的钱粮还未筹措好,调兵遣将需要时间,要不迷惑一下对方,先摆出议和的架势,等万事俱备了再掀桌子。
张静一瞬间警惕起来,他继续追问。
这追问之下,才大惊失色。
这不只是真议和,而且是摆明了打算没有底线的议和。
这也难怪,那个叫豪斯的人,直接冒着风险登陆。
这不等于是战事才刚开始,就直接满足了这些人的需求。
张静一当然也愿意通商,可是通商和通商也是不同的,至于让出许多的贸易点,准许欧洲各国登岸,这更是滑稽可笑。
实际上,殖民者们搞得殖民攻略,一直都是这样做的,无论是英国人对付天竺人,又或者是西班牙人在美洲,他们的第一步,都是谋求一个登陆点,或者说是小块的港口作为殖民地。
而后他们从本土从容的以商业的名义,将越来越多人运输到天竺和美洲之后,紧接着,才开始慢慢图穷匕见,他们会先在美洲和天竺进行挑拨离间,等到各个部落和各国发生嫌隙的时候,他们再支持其中一方,慢慢蚕食对方的领土,再紧接着,便是不断的壮大,最后李代桃僵,彻底蚕食。
张静一心里只是冷笑,而后道:“那王文君,为何会允许你们登陆?还与你们密谋?”
杨曦先问了马克,随即道:“一方面,是我们对他们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我们在镇江的探子汇报说,王文君对此束手无策,一直处在惶恐之中,害怕朝廷追究他的责任。而且他极爱惜自己的羽毛,生怕将来身败名裂。另一方面,则是我们贿赂了他身边的人。”
“他身边的人……也肯接受你们的贿赂吗?”
杨曦道:“不少通事,都曾在江南,当初因为……走私的原因,被大明打击,之后流亡海外。王文君在江南招揽的不少幕友,都是士人,彼此之间,都有同乡之谊,又或者是同年……”
张静一淡淡道:“名单,我要求你们列出来,所有涉及到了此事之人,除此之外……王文君的事……你们也要下笔记下来,每一个细节,我都要知道。”
杨曦连忙道:“是,是,学生……小人与马克阁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静一此时脸色很不好看。
本来抓住了一个尼德兰东印度公司的董事,张静一还打算摸清一下东印度的具体情况,可现在,他却是一丁点心思也没有了。
大手一挥,令人将这二人押下去。
张静一随即道:“这么重要的事,锦衣卫竟没有侦知察觉吗?到时……要将这个案例,好好的训斥一番各千户所,要让他们引以为戒!”
刘文秀忙道:“恩师,学生知道了。”
张静一背着手,疾步转了一圈,陷入深思,随即道:“这些人,是在找死,他们真敢干这样的事!”
刘文秀欲言又止。
张静一道:“你想说什么?”
“锦衣卫这些年,拿了这么多人,有时候,分明看到对方愚不可及,分明早已成了锦衣卫的盘中餐,他们还不自知,依旧还在洋洋得意,对此,学生以前也觉得这些人愚蠢。可这样的事见多了,慢慢的也就知道,其实这和人心有关系。”
“人心?”
“对呀,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人为了让自己得利,就会想出一百种念头来安慰自己,因而就滋生了侥幸之心,总觉得……自己不会成为那个运气差的人。就像当年,太祖高皇帝在的时候,这贪赃枉法的官员,统统都要剥皮充草,可贪赃枉法之人,不照样前仆后继,分明太祖高皇帝不知杀了多少人,可心存侥幸之人,却是不知凡几。因而……学生倒是觉得……锦衣卫存在的意义也是如此,正因为有许多这样的人,锦衣卫才一直都需存在,也一直不能懈怠。”
张静一吁了口气:“你倒是想的挺多。”
刘文秀得了夸奖,立即来了精神,道:“恩师……学生平日除了处理公务,其他的时间,便是成日瞎琢磨,这琢磨事对人有好处。”
张静一点头道:“这二人的口供,一定要细细对比,你要一个个比对之后,将此事的情况,再一五一十的奏报上来,还有……传令,舰队不必去天津卫了,直接去长江口,需去镇江。”
“是。”刘文秀道:“学生赶在登岸之前,将事情彻查清楚。”
张静一道:“在此之前,不要打草惊蛇,你说的对,人都有侥幸之心,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些侥幸之人,变得不幸!”
一说起这个,刘文秀就来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