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
这时候一个人走了出道:“你们德州帮也不用再说了,眼下我们漕帮没有了活路,大家也不要想有活路。”
“一根筹才两文钱,饭都吃不饱,咱们谁去拉纤?你们德州帮也看看自己,这些年客船少了多少,就算赚了几个钱,官差又要从你们头上剥削一笔,到头来自己都吃不饱饭,更不用说家中妻儿老娘呢。”
“哪有什么办法?这都命啊!谁叫咱们生来就是苦哈哈。只能求来世投好个胎了。”
“我看未必!”对方冷声言道。
“那你说怎么办,你们给大家找一个活路。”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咱们一起找官老爷说理去。”
“官老爷?”
“过去在咱们村,那些官老爷不让咱们老百姓活了,老百姓就将家里农具往县衙大门口那一堆,等农具堆成了山,当官的就得怕了,服软出来赔礼道歉。”
“而咱们走漕的人呢?官府不让咱们活了咱们怎么办?咱们卖苦力气的身无长物,就靠着这一条纤绳在水边讨生活!咱们都把自己的纤绳往官府门口一扔,告诉那些官老爷咱们不干了!”
“说得好!”
“不干了!”
“咱们不干了!”
一群大汉振臂呐喊起来。
也有老成持重的人道:“这么办官府会不会追究?万一耽误了朝廷漕船回空怎么办?那可是死罪啊!”
“追究?官差要咱们吃不了饭,咱也让吃不了饭。活都活不了了,还担心死罪。咱们要让朝廷知道咱们漕帮,德州帮也不是好惹的,大不了鱼死网破。咱们现在就去县衙门,不去就没有卵子的!”
“好,只要你带头,咱们就一起到官府交纤绳去!”
“走,一起把纤绳带上!”
一旁船舱上毕自严等人相互看了一眼。
毕自严笑着道:“没料到这些卖气力活的也有这样的决心啊!”
翁正春摇了摇头道:“自古以来,百姓聚众敢于官府做对,都没什么好果子吃。就算闹成了,官府屈服一时,难保以后不会秋后算账。”
毕自严笑道:“你们没听他们说了吗?一个人造反不行,但几百几千甚至几万,到了这个时候官府也不得不重视啊!再说他们又不是占了官府,而是去扔纤绳,朝廷不会重责的。”
史继偕道:“非也,官府怕百姓扔农具是怕耽误了农时,但丢纤绳必然耽误了明年的漕期,如此朝廷必会降罪,若没有有力大臣在朝中为他们说话,这些纤夫恐怕就要当罪了。”
“这些纤夫虽都是好勇斗狠之徒,但说到底还是无辜之人。没料到这一次咱们进京能碰到这样的事。”
翁正春闻言叹道:“古往今来从书中读到百姓之疾苦,令人闻之伤心落泪,但见之更令人触目惊心。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正是如此了。咱们这一次进京要将这里的情况禀告给大宗伯!”
“正是大宗伯必能够为民请命,他必会主持公道,解决这漕运难题。”
三人此刻达成了一致。
就在翁正春,史继偕,毕自严三人进京的时候,这一次沿运河数县罢工之事,地方早已经通过加急禀告至京。
地方官员的奏章抵至内阁时,王家屏当即是吃了一惊,一时不知如何处理。
以往的内阁遇到了棘手的事,一般都是首辅与几个阁老之间商议,但是咱们这位首辅遇到棘手事时竟是无人商议。
次辅赵志皋不管事,三辅张位还未抵京,所以王家屏在内阁一直是没有帮手。
王家屏当即道:“请漕河总督付知远到阁一趟,他到之时,再请次辅到公堂议事。”
不一个时辰二人都到了,王家屏来到公堂,一见二人道:“两位大人,漕船出事了。”
当即王家屏细细说了一遍,连赵志皋脸色现在也是很凝重。
付知远道:“不意我刚刚到京,竟出了闹漕这样的事。”
赵志皋道:“漕台刚刚至京,那么既出了漕船不能回空之事,要先问责漕运总兵。”
王家屏道:“问是要问的,但眼下运河这么多地方闹漕,以至于漕船不能按时回空,如此明年就不能兑运开行。”
“立即平息此事不行吗?”
王家屏摇了摇头道:“这一次闹漕来得实在突然,听闻拉纤的纤工都将纤绳丢在县衙门口,几乎堆成了山,现在运河沿岸没有一个人肯为运船拉纤,如此看来这些漕船最少要耽搁半个月。”
付知远道:“现在漕船回空逾限已是既成事实,就算将漕官,地方州县题参治罪,也是无济于事。”
“若是明年漕额不足,那该怎么办?”
“是啊,漕额不足,天子必将怪罪,如此怎么是好,真是令人脑壳子疼!”赵志皋摇了摇头,显得很头疼的样子。
“本辅召两位大人前来,就是要好好参详一二。”王家屏出声道。
赵志皋到这里就不说话了,显然闭上眼睛在很认真的沉思。
王家屏对赵志皋向来是恨铁不成钢,现在只能求助于付知远道:“付漕台,眼下唯有你能拿出一个法子来。”
付知远点了点头道:“为今之计,一是立即令地方州县催运,让漕船尽快回空。二是在有些漕船无法回空之下,想个办法如何补足明年的漕额。首辅可否让回空逾期的地方漕粮变价缴纳。”
王家屏摇头道:“漕粮折银,地方一定要赔一笔,朝廷再买粮又推高了京畿的粮价,这是一个两相欠的法子。再说这放在以往只是几万,十几万石的漕粮变价,但这一次几十万甚至上百万,数额实在太大。”
付知远想了半天,最后道:“看来那唯有用林宗海的办法了。”
王家屏闻言眼神一亮道:“漕台的意思是如大宗伯所言实行海漕。”
付知远点了点头道:“确有此意。”
王家屏犹豫道:“可是自废除海漕后,原先打造的海船也与遮洋总分散到各卫,仅存的遮洋船也是年久失修,仓促之间朝廷哪里有遮洋船可用。”
付知远道:“这我也不知道,不过元辅请大宗伯来一问即知,他心中对于海漕之事可谓早有方略。”
“正是。”
王家屏想到这里,当即派人去请林延潮。
不久林延潮是风尘仆仆地赶到内阁之中。
他一见王家屏即问道:“听说运河出了大事?”
王家屏点了点头道:“是啊,本辅现在也是为此焦头烂额,宗海先坐下说话。”
林延潮与付知远二人陪坐下首。
付知远当即将运河罢工的事与林延潮说了一遍。
然后付知远道:“朝廷一年的漕额是四百万石,但若漕船再不能按时回空,如此下去明年的漕额恐怕会短了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石之多。”
林延潮当即道:“闹漕此乃地方官的失责,必需予以严参,该罢官的罢官,该革职的革职!”
王家屏道:“现在严参也是无法挽回明年漕额不足的事,本辅正为此发愁,故而请宗海来商量一番。”
林延潮闻言当然明白王家屏言下之意,但他不能一下子将自己心底打算挑明。
林延潮沉吟一番然后道:“依我浅见,为今之计,就是将不能按时回空的漕船留在地方,将明年漕粮变价为银缴纳给朝廷。”
王家屏道:“此事我方才与付漕台商议过了,这是下策,万不得已朝廷不会允许地方漕粮变价。”
林延潮听王家屏这么说,又见付知远给他点了点头。
到了这一刻林延潮也唯有道:“那么也只有唯一的办法,走海漕补足明年的漕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