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兰德又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不知道是说胡蝶单纯好,还是说她太在乎他,自己才说了一句服软的话,她马上就跟没事人一样。以前他可从没遇到这么好哄的女人。
“快点吃吧,馒头都凉了。”胡蝶拉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坐下。
既然女孩子都跟没事人一样了,他再扭扭捏捏就显得过于斤斤计较。杜兰德朝她微微一笑,顺势坐下,拿起第二个馒头。
还没等他把馒头送进嘴里,远处就传来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两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神中读出一个信息:日本人打过来了。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死水般的夜晚变得喧闹不已,脚步声,尖叫声,拖东西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中间夹杂着整齐划一的跑步声和口号声,应当是城中守军在进行调度
。
安太太抱着小安子冲进房,惊恐地大喊:“胡小姐,鬼子打来了,我们怎么办!”
“我去问问老板,看附近有没有地窖之类的,带大家去那里躲避一下。”胡蝶边说边往外走。“等等。”杜兰德拉住她,见她一脸不解,忙说,“根据爆炸的声音推测,日军还在城外,守军也在调动,怎么说也能抗一段时间。即使真沦陷了,多国考察团就住在这家客
栈,日本人不想得罪欧美的话,肯定不会轻易动考察团的人,所以这里反而是城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对对对,是这样。”安太太激动地来回踱步,“这里住这好几个洋人,鬼子不敢得罪他们的。”
胡蝶知道他说的有道理,遂打消了找地窖的念头,但另一个问题随之而来:“鬼子是不会动洋人,可不一定不动我们。”“我去跟他们说,你们把大家都召集起来,等我消息。”杜兰德抿抿唇,又道,“算了,还是做两手准备。安太太去召集大家,胡小姐你去问老板有没有隐蔽点的地窖。他要
是不愿说你就给他钱,现在不是省钱的时候。”
“我知道!”胡蝶点头应下,和安太太一起转身离开。杜兰德长叹一声,揉揉太阳穴,自认倒霉地敲响了隔壁房间的门。他是真不想跟那个法国佬打交道,那副眼高于顶的样子简直分分钟让人想揍他。但想想他的国家在二战
时候的表现,好像就没那么生气了。
此时的无锡城头,长风倒卷,吹得高耸的旗帜猎猎作响。天空中无星无月,唯有城墙上的数盏照明灯努力延伸自己的光芒,希望能冲破这无边黑暗。
衣着单薄的守军正匆忙地做着战斗准备,各式轻重武器依次运上。训练有素的官兵各司其职,架设机枪、搬运沙包,清点弹药……
他们中有许多人身上的军服早已辨不出颜色,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全身,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但守在岗位上的身姿却无比坚定。日军持续近一个月的空袭将整个城市炸得千疮百孔,也炸毁了他们精心修建的防御工事。经常有小股日军趁机攻入城内,不过都在他们的顽强抵抗下被赶出去。可是从上
海开始,周边的城镇一个接一个陷落,无锡几乎已成孤岛。日军的装备之精炼、补给之充分都不是他们能比的,坚持这么久已经到了他们的极限,粮食药品等物资早已消耗殆尽。可身后就是父母家园,他们退无可退,即使死,也
要战死在阵地上。
对面的炮火暂时消停下来,但是城楼上的每个人心里都明白,这只是大战前的宁静,是生是死,城市沦陷与否,就看今晚了。
布防任务已接近尾声,城头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站在自己的岗位上,瞪大眼睛看向黑黢黢的城外。
那里,黑影成群。
日军第十六师团第二十联队指挥官站在吉普车上举着望远镜望向城楼方向,将中国军人的动向尽数收入眼底。在看到守城将士视死如归的表情时,指挥官冷酷地笑起来,狠戾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中国军民不断抵抗,令我军伤亡重大。必须彻底瓦解他们的反抗斗志。无锡素有
小上海之称,人口90多万,是中国的一个工业中心,要彻底摧毁它!一旦破城,立即纵火焚城,无论军民,格杀勿论!”
“是!”传令官领命后小跑着退下。
随后,炮弹破空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日军的战机呼啸而至,向城中不断投掷炸弹,百姓的惊叫声在城外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一夜,火光映红了半个天空,古城在硝烟中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