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想得明白,才更绝望。
这种绝望,不仅是因自己理想中的明君,比所知道的任何一代暴君都要更荒唐,更因知道自己怕是不得好死了。
“呵呵,时日无多了。”
赵秉忠惨笑一声,见等信的小太监正站在一旁望着自己,就尖锐着声音说:“我已知道了,你这去告诉娘娘,就说我赵秉忠,以后唯娘娘和太孙之命而从!”
小太监盯着他看了一眼,也不说话,就这么退了出去,下一刻,身影就消失在了院落中,身影疾快。
赵秉忠眨了眨眼,眼前就已没了人影。
他想着,知道这小太监的来路了。
小太监的身法,是逆水寒的传承。
想当年,赵秉忠也杀过不少逆水寒的人,现在看到这么一个小太监居然都是逆水寒的人,他反有点安心了。
“看来娘娘的人,还有一部分在……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就在这时,庭院传来一阵杂乱脚步声。
赵秉忠“啪”一下,已恢复了神色。
“干爹,孩儿来看您了。”胡怀安声音出现在了门外。
赵秉忠慢慢起身,将门一开,就看到了胡怀安笑盈盈的脸。
“干爹,孩儿是奉旨来的……”说着,胡怀安就收起了笑容:“赵秉忠,接口谕!”
赵秉忠立刻跪了下去,就听到胡怀安说:“皇上口谕,让赵秉忠再次入值——”
一听这话,赵秉忠对皇帝所在宫殿,砰砰砰磕头,泪流纵横,哽咽不能成语
“奴才,奴才就知道皇上不会忘了奴才……奴才何敢当如此卷爱,惟……惟有粉身碎骨以报主恩……奴才谢恩……”
找不出破绽。
胡怀安垂眸看着这一幕,无论是从动机,还是从此刻的表情动作,都让胡怀安找不出心怀怨怼的理由。
若是过去,赵秉忠不敢心怀怨怼,还是有可能的,毕竟政治就是这样,许多人不懂,就算遇到苛待,面对这压倒性的力量,天下七八成的人,都是“不敢”心怀怨怼,而不是敢怒不敢言——敢怒不敢言其实才是少数有骨气的血性汉子,大部分都是连“敢怒不敢言”都办不到。
要不,怎么说雷霆雨露都是天恩?
但此刻,赵秉忠可是再次翻身了。
哪怕正常人在这时也该是欣喜若狂,可是回复了地位,才会(有资格)心怀怨怼,可现在,硬是看不出。
“这老匹夫,已经完全不相信我了。”
胡怀安走过去,立刻恢复了笑容:“干爹,口喻已经宣读了,您慢点,孩儿扶您起来!”
说着,见赵秉忠伏着身子一时不能起身,忙伸手去搀扶赵秉忠:“这是皇上的恩典,天大的喜事,到底是简在帝心。”
“别说是宫内的奴婢,就是外朝的臣子,谁不羡慕您?”
“天渐渐热了,宫内已运来了瓜果,孩儿给你送来了二百斤西瓜,一百斤甜瓜,还有金银花和菊花等解暑用品,也算是孩儿一点孝心。”
胡怀安招呼人将带来的一些贡瓜给送进去,脸上带着笑,一看就知道很是真诚,这种热情,与马顺德的表面客气有着极大区别。
赵秉忠看在眼里,心里冷笑一声,暗暗叹着,这人的确是长袖善物,端是看不出虚假,也是难得,当下安静听着胡怀安说话。
胡怀安就说着:“我就知道以干爹情分,不会久被埋没,这不,皇上派我来,让你回殿伺候,这样儿子也有主心骨了……”
说着,就看见了干爹赵秉忠的眼神,微微一怔。
这眼神,怎么有点奇怪?
似乎是看穿了,又似乎带点怜悯,空空落落的,胡怀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但再去看时,就见干爹已眼都红了,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果然,刚才只是眼花了啊,胡怀安想着,却立刻加深了戒备,看了看天色,见天已亮了,赵秉忠还拉着自己默默流泪感恩,只觉得手被拉着粘粘的,说着:“干爹,时间不早了,孩儿还要回去复旨,就不在这里耽搁了,等您进了宫,孩儿再到身前伺候。”
说着,就带着人出了小院。
直到胡怀安带着人走远了,这处小院再次恢复了寂静。
赵秉忠才慢慢拿出个丝巾,擦了擦泪痕,而两个小太监无声走过来,躬身行礼。
赵秉忠脸上仍挂着泪痕,声音却已冷了下来:“我要立刻入宫,在皇上上朝前,就叩拜皇上,哭谢皇恩。”
一个小太监听了,只是打个手势,就有粗使太监出去,远远听见牛鸣叫的声音。
“其次是立刻查查,有多少人跟了胡怀安。”
“最后,把我们的人动员起来吧,有大事要准备了。”
“是。”两个小太监躬身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