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其实不用武昙说,他心中也一早就有了大概的定论。
武昙当面和他摊牌,倒不是为了逼他表态的,她跟了萧樾这么久,已经足够了解他,他待国公府周家的人自然是比对别家更加亲厚也格外宽容的,但那也仅限于是在彼此可以和平相处,对方不影响到他的利益和触动他底线的前提下,他对周家的宽容和帮扶,就仅仅是出于血亲上的道义,而并非是真的和周家那些人建立了什么过分深厚的感情。生于皇家,他早就见惯了世态炎凉,也体会过在家族利益面前周家对他的薄凉……
他们与他井水不犯河水的时候,他可以和他们礼尚往来,维持一份客客气气的亲戚情分,可如果今天这一切的推论真的成立,周老夫甚至是周家真的在包庇周畅源并且暗中给他捅刀子跟他作对,那这一场亲戚也就自然可以做到尽头了。
萧樾面上的表情还带了三分闲适,唇角微扬,眸色却是一片晦暗。
武昙再提醒:“我大哥的事是发生在穆郡王府的事情之后的,中间没隔多长时间。当年因为母后的关系,国公府在勋贵人家之中的地位被抬得很高,是实实在在的皇亲,如果从这一重关系推演下去,你那个二表兄和穆郡王府之间也算攀着亲的,当初他消失之前已经入仕,好像是和穆郡王世子萧概同在翰林院吧,常来常往的应该交情不浅,凭着这份旧交情,他若现身游说给穆郡王府画个饼,那父子俩会甘心入局配合他行事也不足为奇,只可惜他善后的手段太果决狠辣了,弄得那父子俩一死一瘫,最后谁都没能把他供出来。而他利用穆郡王府的最终目的却是为了引长宁伯府对我怀恨,当初那个局里最终的杀手锏是抛向我和梁晋的,他的动机又十分充足……一方面他因为我二叔而迁怒,对我们整个武家都恨之入骨,要出手毁我,合情合理,另一方面也就是他最主要的目标,那便是陷害梁晋,制造矛盾让你和梁晋彻底翻脸。害我就只是顺便的事,其实那次宫里的那个局,他就是针对梁晋的,因为那时候他就已经隐隐有所察觉,觉得梁晋有了你这个新的靠山之后很快就会脱离他的掌控,他为了想要把梁晋攥在手里继续做傀儡,就干脆釜底抽薪,设局逼你与之翻脸。他在南梁的时候,经常出入梁晋的府邸,梁晋身边自然会有他安排的眼线,那次梁晋在胤京开府设宴时候赵雯君和我起了争执,我想他那时是刚好探听到了消息,便临时起意,开始布局,一步一步借刀杀人,设计了那个计划。”
和梁晋之间份属师徒,关系特殊,可以随时掌握梁晋方面的动态,同时又有定国公府给他做后盾,利用国公府在京城经营多年的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给自己制造桥梁,这绝对是物尽其用,将各方面的作用都发挥的淋漓尽致了。
凭一己之力谋划了这么多事,偏偏还能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每一次都能金蝉脱壳,半点脏水也不沾染……
说实话,就算彼此立场对立,武昙也是由衷的佩服这个人的心机和手段。
萧樾一直没说话,只安静的听着她说,这时候看着她眼睛,半晌,忽的揽着她坐直了身子,一边把她从膝头抱下来起身,一边才又意味不明的叹息一声:“皇姐身边母后亲绣的那方帕子他不仅知道也曾见过,却不知道是皇姐给了他的还是被他偷盗而去的……”
当初周太后中毒的事最奇怪的就是有人居然能知道周太后和宜华两母女之间的细微私事,并且还能准确的拿捏横加利用,宜华本就不是个爱显摆的人,虽然周太后亲绣的帕子难得,她也只是自己收着,从没有拿出来在人前显摆的,但她那时候时常会出入周家,又会和周畅源凑在一起玩,偶尔掏出帕子来用,却是有提过那帕子的来历的……
且不论后来宜华去了南梁之后两人之间还有没有过互相交代心事,但是在萧樾的印象里他就记得周畅源是知道宜华手上有这么一块帕子的。
周太后中毒一事,武昙前面也曾想到过,只是因为她对周畅源这个人不了解,又加上关乎周太后,事情太大,她便先犹豫着没说。
现在萧樾主动提起,她也就道出了心中疑惑:“当初母后出事之后国公府就传出消息,外祖母在进宫探望过母后一次之后也病倒了。那时我们两家关系还没闹僵,我还陪同祖母前去探过病,当时只觉得外祖母她心事很重,与往常大不相同,却只当她是忧心母后的病情才有了心事,并不曾多想。你说……会不会外祖母那时候就知道了母后之所以会中毒的内幕?”
周老夫人一向身体康健,那次突然病倒,就显得十分不寻常。
周太后为了怕连累到宜华,并没有将中毒一事的始末对外声张,可周老夫人毕竟与她是亲母女。
周老夫人进宫探病,就算事情牵扯到宜华,母女两个关起门来也应该没有忌讳的,周老夫人很有可能是因为看到那方帕子,进而有所联想,这才导致优思过重给病倒了。
萧樾弯身给武昙抚平了裙子上的褶皱。
这对他而言毕竟只是一件旧事了,即便也还耿耿于怀,他脸上表情也没什么变化,沉吟着,甚至还能用揶揄的口吻又问了一句:“假设如果他真的就是南梁的那位阮先生,那你说他和外祖母重新取得联系究竟是在周畅茵的事东窗事发之后?还是根本在母后被下毒那时他就已经现身了?”
“这个……真不好说。”武昙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下,最终却是摇头,“不过综合这种种迹象判断,至少我们现在可以笃定外祖母应该确实和他有来往,并且还很是知道一些内情的,这一点没错吧?”
萧樾又伸手给她把垂在胸前的乱发整理好,沉默以对,算是默认。
这件事牵扯到周家,确实就显得尤为棘手了。
武昙知道就算萧樾对周家的人的感情不深,这中间牵扯的关系却太复杂,他这一刻也必然十分为难。
她于是伸出手去用手掌蹭了蹭他的脸颊,扬起脸来问他:“皇姐那边呢?你联系上她了没有?”
萧樾用手掌裹着她的手背,将她的手包裹起来。
他这会儿的心情确实不好,但也算不上糟糕透顶,以往的很多年,所有事都是自己一个人扛着,没觉得艰难,一步步的走过来就是,不需要对任何人抱怨,也不需要听到任何无意义的安慰,因为抱怨和安慰于事情本身根本毫无用处,可是现在,有了这么一个人在身边可以听他倾诉,并且与他统一战线的在筹谋着该如何权衡利弊,解决问题,不必忌讳场合,永远不用担心背叛……
在这种全身心放松的环境中解决问题——
仿佛再大的难题也都变得相对轻松许多。
“暂时还没有消息。南梁的宫里没有我们的自己人,那边的探子试过几次想要买通人手和皇姐联系,可上回王氏揭发的私情一事到底成了扎根在梁帝心里的一根刺,他现在又等于是变相的把皇姐软禁了,关雎宫内外全都是他的人和眼线,而我们买通的人又不是自己人,有些话还不能直接交代给他们转述,所以这件事暂时很难从皇姐口中直接求证了。”萧樾说道。
“外祖母那里……”武昙继续思忖。
“上回过去本王已经算是开诚布公,把所有话都与她说开了,她若是想要坦白,那时候就说了。”萧樾没等她说完就已经否决了。
武昙这才深深地皱眉:“那现在要怎么办?目前我们所有的这些都只是推论,没有任何的证据,我们甚至拿不到任何的线索来证明那个周畅源还活着。并且这个人和宜华皇姐之间的关系确实特殊,就更不能公然让人去南梁请皇姐出面揭发他了,否则他们之间没事都变成有事了。还有母后那里……你准备怎么办?要不要先给她提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