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这些许姑娘又是如何得知的?”明御史尽量镇定地问。
“乔太医还活着,如今被我藏在了暗处,这些皆是他亲口所认。这些年来他一直被皇帝囚禁着,双腿亦被斩断,因想保全妻儿却只能受皇帝驱使。此前我祖父在东元城所中之毒,便是他奉皇帝之命所配制。”
又是一句信息颇多的话。
明御史心中翻腾着。
“我祖父此前并无造反之心,他远在东元城与异族交战之际,皇帝安坐于京中却谋划要毒杀功臣——”许明意看着明御史,反问道:“无过尚且要死,试问明御史一句,这所谓议和的提议,我们当真可以答应吗?”
“……”明御史握紧了手指。
他主张求和的初衷,是为天下而虑,不愿生战火……
若说将诸事考虑得面面俱到,他承认,他的确不曾做到。
这一点,他理应要感到惭愧。
但天下苍生,总该是摆在头一位的。
“晚辈明白明御史的求和之心,并非是为了朝廷和皇帝,而是为天下为大局——”
明御史有些怔怔地抬头看向书案后身形端正的少女。
这句话从一个小姑娘口中说出来,他很意外。
“可明御史是否细思过,许家军答应议和也好,甚至彻底消失也罢,都不能阻止战祸发生。因为只要有皇帝在一日,他无休止的猜疑和赶尽杀绝,便势必会遭到反抗与反噬。当下诸多乱事,便是他种下的恶果。这桩桩件件祸事的根源,究竟是在于反抗者,还是在于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明御史难道当真看不清吗?”
听得这一问,明御史一时竟不知要如何回答。
“可我要如何相信你话中真假——”半晌之后,明御史复才开口:“你声称先皇是为陛下所害,可先皇当初并非猝逝,临至驾崩之前尚且还算神思清醒,若果真有异样在,先皇自身又岂会毫无察觉?依我对先皇的了解,他纵然为彼时大局稳固而着虑,却也断无可能会没有丝毫应对……”
“明御史倒果真了解先皇。”许明意道:“先皇的确极有可能暗中留有一道遗诏在——”
明御史眼神一震:……遗诏?!
“此物之前多半就在敬容长公主手中,长公主殿下也因此招来过杀身之祸。当初行刺殿下的那名面首,便是皇帝安插在殿下身边的眼线。”许明意大致将因果说明。
明御史却因震惊而猛地站起了身来。
“你是说……他想杀定宁?!”
许明意愕然而困惑。
定……定宁?
就,还挺亲近的?
一直只坐在那里喝茶盘核桃的镇国公,也撩起眼皮看向了站起身的明御史——方才听到皇帝弑君时,也没见他有这么大反应?
明御史自觉失态,遂又坐了回去,但心中和眼底的狂澜却压制不住,声音亦起伏波动着:“许姑娘此言可有证据吗?”
“明御史若不信,来日时机成熟时,可以同长公主殿下亲自求证。”
毕竟听着这称呼,似乎是熟人来着。
又道:“若非如此,殿下也不至于长久以来皆以失忆痴傻示人了。且那道遗诏也已被殿下借机交给皇帝了,否则怕是还不足以保全长公主府。”
明御史脑中一阵轰鸣。
“许姑娘之意……”
是指殿下并非是患了失忆症吗?!
都是装出来的?!
那……
那她还拿苹果砸他,还坐在墙头同他闲谈,还给他葡萄吃!
还叮嘱他要多长头发呢!
既是清醒的,那她这是……
明御史很快制止了这些不合时宜的想法。
这些都不是当下最重要的!
“还有起先燕王离京之际曾遭刺杀之事,明御史当真相信那些人是紫星教众吗?紫星教恨不得大庆越乱越好,为何反倒要替皇帝除去燕王这颗眼中钉?”
明御史沉默着。
这件事,他心中早有分辨在。
“一个弑君弑父,残害手足,于社稷无用的昏聩之人,若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才真正是天下之祸,其身侧追随之人则无异助纣为虐。”女孩子最后说道。
岂止……
岂止是不配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
若这些皆是实情,这般残暴不仁的昏君,简直死不足惜!
明御史自心底最深处泛起寒意。
他身为言官,本就有纠君王之过之职。
可如此过错,当真还能纠正吗?又当真还有纠正的必要吗?
这要是他自家人,干脆打死为算!
而皇帝暗中所为,这些年来他若说一无所查那必是骗人的。
制衡各方势力,暗中对付燕王,一些手段他都知道,可帝王之术,有时是难论对错的——从前他一直这样认为!
可当下看来,他所见识到的,不过只是微末罢了!
这哪里还是什么帝王之术?
根本就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