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情瞒不了,明日不晓得要生出多少说法来。」
「我们进宫来,对外说起来就是禀告潜府之事,」林云嫣顿了顿,「还有一桩内情,圣上交代要小心谨慎,除了他、殿下、曹公公,以及我与国公爷之外,他只让我告诉您与我父亲,再不多往外头传一个字。」
皇太后呼吸一紧。
今夜竟然还有比潜府被雷击更隐蔽谨慎之事?
「因那被打翻了的油灯,殿下想起了定国寺那夜的事情,」林云嫣咬了下唇,「他说,有个猴脸的太监让他拿一盏滚烫的油灯,他拿不住就失手了,太监抱住他、还捂了他的嘴,不让他呼叫……」
皇太后的脸色刷得白了。
她没有说话,只听林云嫣讲述,她的手紧攥着身下垫子,指甲都泛了白。
她这一辈子,唯一的亲孙儿早早夭折,儿子英年早逝,她虽心有疑虑也不得不接受现实,直到一年多前,她才知道了真相。
而她视为亲女儿一般抚养大的阿蕴也是
红颜薄命,圣上说过会继续追查,皇太后也信他不会放弃,可她其实没有抱多大的希望,这种事情,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却是没想到,她还是等到了答案。
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哭,皇太后情绪跌宕。
可看着面前年轻的云嫣,她又觉得要振作些,不能叫云嫣担心,此时此刻,云嫣也需要她。
「哀家恨啊,」皇太后一字一字道,「哀家是皇后、皇太后,天下最最金贵的女人,可哀家也失去了太多太多。
只是这恨也得讲道理,哀家不能怪圣上,也不可能去怪李邵。
哀家得弄清楚真正的凶手,恨也得恨对人。」
她自己定不会钻牛角尖,只担心云嫣一时之间不理智。
「您别担心,」林云嫣道,「我分得清,不会犯糊涂。刚在御书房里,我们与圣上也分析了不少……」
一面抚着皇太后的背,她一面说那些猜想与判断。
听到东次间的蔡公公与嬷嬷恐被捂过***,听到东稍间里先皇后八成点了安眠香,皇太后唏嘘不已。
歹人的凶狠,与一些巧合,造成了那样的意外结果。
「明日,国公爷会先在礼部翻旧档,」林云嫣宽慰皇太后,「我们要从那个猴脸的太监入手,盼着能顺藤摸瓜,寻到真凶。您印象里有那么一个太监吗?」
皇太后思索了一番:「一时之间还真想不起来,都过去十几年了,即便见过也模糊了,哀家要多想想。」
「不急于一时,」林云嫣道,「您等下先歇息,睡舒坦了,兴许思路就开阔了。」
皇太后哪里能睡着?
只是想到林云嫣折腾了一晚上,身子必定疲惫,便不说自己,只想让云嫣赶紧歇了。
见她起身往外走,皇太后倏地想起来她幼年时常惊梦,今夜遇事积在心头,万一夜有所梦……
「云嫣。」她不由唤了声。
林云嫣刚走到帘子旁,闻声停下脚步。
皇太后想说「你要不要陪哀家一道睡」,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是了。
云嫣成亲了,丈夫今夜也在偏殿里,便是惊梦也有人哄着护着了。
皇太后感慨着,轻笑摇了摇头:「好好睡一觉,哀家不着急,你也别着急。」
林云嫣回了个笑容。
回到偏殿,徐简已经收拾干净了。
见她回来了,他道:「水有些凉了,我让人换一换,你好洗洗头发。」
「这么晚了……」林云嫣下意识推拒。
「总归你也睡不着,早些晚些都一样,沾过雨水不洗洗该头痛了。」徐简说着,起身往外头叫人。
嬷嬷们办事迅速,不多时就给换了,兑好了水温。
林云嫣见状也没有再拒绝。
夜里长发难干,没有太阳,也不好如白天一般对着窗散着,只能拿帕子慢慢擦。
林云嫣自己擦得半干就从耳室出来了,徐简又取了块干帕子,极有耐心地替她擦拭。
「你回来时眼睛微红,」徐简问,「皇太后哭了吗?」
「没有,」林云嫣轻声道,「娘娘硬忍着,我怕把她招哭了,她更怕把我弄哭了,最后谁都没哭。」
徐简轻轻笑了下。
没哭,倒还不如哭出来爽快。
小郡主刚那脸色,明显是强打起精神来。
「先前在花园里,」徐简干脆寻了话头引她说话,「从前什么事让你笑了?」
林云嫣眨了眨眼,听他这么问,也想起来了。
「就是想起了从前走夜路的时候
,」林云嫣缓缓道,「那时也是你拿着灯笼照路,我推着轮椅,我低头能看到你头顶、肩膀,现在还是你打灯笼,我得转头才看到你。」
说着说着,林云嫣不免又笑了起来。
她身子没动,头往后仰,抬眸看向徐简:「还得抬起头来,才能看到半边脸。」
四目相对,目光交错。
林云嫣望着徐简的眼睛,沉沉的、深不见底一般。
下一瞬,她感觉视野暗了暗。
徐简弯着腰倾身下来,挡住了边上的油灯光。
「阿嫣。」他低低唤道,声音淹没在交缠的细吻中。
这姿势到底累人。
徐简不觉累,只是怕林云嫣受不住,手一直扶着她的后颈,不多时他先撤开身子,又护着她直了脖颈,而后指腹稍稍用力、替她按压舒缓几下。
这么一闹,情绪自然缓和许多。
等头发干得差不多时,林云嫣看起来已经没有那么闷着了。
不闷才好。
闷着会生郁气,闷着也不利于思考。
徐简把帕子放下,在她身边坐了,端正了神色:「我刚才在想一个问题,那猴脸太监放火,真的想要李邵的命吗?」
林云嫣抿唇,一时愣怔。
「他抓住李邵,不让他喊人,甚至害得李邵昏过去了,可李邵是全须全尾被岳母抱出大殿的,」徐简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如果那太监是主动离开,他为何没让李邵沾到火?如果他听见岳母赶来了的动静,他心一横直接把李邵往火里一丢,李邵哪怕哭得震天也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