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的孩子自来都是漂亮的,自条一代始,祖宗的画像俱是郑笔画的,眉目面色栩栩如生,不说郑侯爷,就是长公主也是难得的美人儿,照着画像比下来,再没有生成这个模样的。
郑夫人只说这孩子还没长开,可跟个大姑娘比,怎么也差得太多了,郑辰原来就不喜欢杨惜惜,到这会儿嫁了人,自家有了孩子,更不能忍这样的人,杨惜惜进了门,她跟郑夫人都少了走动,这会儿伸手抱了大姑娘,扭过头不去看那个男孩儿。
郑辰这模样落到郑夫人眼里,只会说她是叫明潼给挑唆坏了,她也一样看不上杨惜惜,可这孩子却是郑家的种。
郑辰当着人不好说什么,上一回的洗三宴母女两个就有口角,散宴回去就跟郑夫人嘀咕起来:“娘也真是,一个连名份都没有的女人,生下了孩子来,还这般大肆宣扬,便是不看嫂嫂的脸,也得看着颜家的脸。”
郑夫人正抱着孩子想名字呢,这孩子很能吃,一个奶娘不够喂他的,还时不时要去烦竹桃儿,说姑娘家家肚皮小,哪里吃得了这许多奶,把奶娘借了来用。
那奶娘一向是住在西院里头的,看着那头是少爷,这头不过是个姑娘,当家主事的太太又回了娘家养病,干脆应付起竹桃儿来。
明潼一回来就把女孩儿挪到了东院里,又替她寻了新奶娘,那一个这才回过味来,晓得家里是哪个势头高些,眼见着太太更抬举这个姑娘,再想回来也不能够了。
明潼为着这个还斥责了竹桃儿一句:“既是给了你的人,她不懂规矩,你怎么不发落了她,哪个都经得碰得,你就不替大姑娘嫌脏?”
竹桃儿受了训斥心里头却高兴,她就盼着明潼回来,把大姑娘放在她院子里头,还替了她一心一意的照管着郑衍的吃食,比原来还更用心的多,女孩儿原来就不受看重,要是后头又有他喜欢的妾生养了女儿,自家的女儿又摆到哪里去?
洗三那一天是郑夫人办宴,女娃儿只叫抱出来看了一眼,这回满月却不一样,大姑娘叫包在百子千孙被里头,抱出来转了一圈儿,得的东西还更多得些,明湘明沅两个都给了一套花样新十足重的金镯子,连明洛的也一并给了。
郑夫人倒还恃得住,还自觉是打了明潼的脸,越发张罗着要把孙子抱给宾客们看,几家夫人见着包被一掀,生得黑胳膊黑腿,粗眉细眼再不像郑衍,若说生得像他娘,那他娘可不得像个母夜叉,哪家里能讨个这么丑的妾。
新生儿洗三的时候只看见红通通皱巴巴的,到这会儿满月了,大姑娘都养得白胖胖的了,这个孩子还是黑,细眼睛一眯都不知道是睁还是没睁,想了半日只有壮实这一个词儿好夸的。
连明湘都瞧出来了,扯一扯明沅的袖子,大姑娘跟慧哥儿在一处还像兄妹,那一个看着可不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外姓。
郑夫人还想着长长就好了,孩子生得壮才是好事,慧哥儿生下来就弱,这一个胳膊一捏可不结实,她才笑了一会儿,明潼便道:“既是大日子,也叫她们见见客,总归是给郑家添了丁的。”
郑夫人的脸当即就挂了下来,不说她不愿意抬举竹桃儿,在座里头保不齐就有认识杨惜惜的,可她再想拦着也晚了,明潼一说话,就有丫头到后头去请了她们出来。
一大早就去知会过,倒都洗干净打扮好了才出来,竹桃儿养得白净胖了,杨惜惜自生了儿子下来,还是头一回见着儿子,吃不下睡不好,比怀身子的时候瘦的多,前头养的那些全消了下去。
她日夜都想着见儿子,却只能听丫头嬷嬷的话,好容易等到儿子满月了,可她却在屋子里头不许出来,来个丫头传了话,她这才吁出一口气来,还想着这回郑夫人是要认下她来了,身上洗过三回,挑衣裳挽头发,一样样的打理好了,就在仪门边上等着。
明潼这里说叫请的时候,郑夫人身边跟的婆子已经往后头去拦了,杨惜惜却想着这回再不出来,等到哪个年月才能当上妾,把心一横,闪身出来。
隔得这几年,她的相貌神态早不相同了,便有见过她的也都认不出来了,只隐约觉着面善,看她这么个模样更不该生下这样的孩子来,容色虽不出众,到底是白净的。
郑辰知道这是明潼要给郑夫人难看,往她跟前走了一步,张口喊一声“嫂嫂”,明潼只作没听见,明沅笑得一声:“这不是杨家姑娘,我竟不知道原来是你。”
话里说的是“竟不知道”,却拿帕子掩口而笑,原来只觉得她面善的,一听提起姓杨来,都回过神,这姓杨的不是打发到曹家去了,竟还能回来。
郑夫人气得涨红了面皮,事儿是明潼要挑破的,她只作妹妹失口,嗔得她一眼,底下那些个窃窃声不过风拂柳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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