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让自己笑得亲切一点的沈国栋不知道,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有俊秀温润又非常会做人的周晨做对比,他一直都是周晚晚“长得不好看,还抠”的那个哥哥。
不过现在即使是隔了老远就听到莫琪琪口无遮拦的话,沈国栋也无暇顾及了。他所有的目光都专注地凝聚在笑得灿烂明朗的周晚晚身上。
好像换了个环境,她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那么肆意轻松的笑,满满的都是青春阳光的气息,几乎灼痛了沈国栋的眼睛。
这才是他一直期望着的小丫头该有的样子,让她离家上学果然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以前的小丫头,漂亮得像一块水晶,晶莹剔透却总是让人觉得缺少了温度,甚至担心轻轻一碰她就会哗啦一下碎掉。
去年整个冬天,沈国栋甚至觉得她变成了一把水晶做的匕首,刀刃向内,再给她一点压力,她就能直接刺穿自己。
可是现在,她在跟一群女孩子说说笑笑,对他笑得肆意又狡黠,这是沈国栋几乎完全陌生的一个周晚晚,也是一个让他心里忽然就炙热起来的周晚晚。
这些日子以来的质疑、压抑、思念忽然全部被她这样的笑容抹平,在到处是化雪的冷风和飘着煤烟味儿的空气里,沈国栋的眼前却是一片春光明媚花红柳绿。
他一直死死坚持,咬紧了牙不听不看地闷头往前走,终于熬过几乎要把两个人都要冻僵的寒冬,终于看到了他们可以幸福的希望。终于。
沈国栋紧紧捏了一下口袋里的钥匙,那是陵安最好的煤矿招待所贵宾房的钥匙。他却忽然觉得没必要了。
他更喜欢在这个校园里的小丫头,让她这样毫无负担地笑,比什么都重要。
“这个是我的家长,虽然没我二哥长得好看,可比我二哥有权威,我所有家长同意书都得他签名才行。”周晚晚笑嘻嘻地给大家介绍沈国栋。
沈国栋对一群小姑娘好奇的围观有点不适应,客气了几句就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
长得不好看脾气还不好。沈国栋又有了一个新缺点。
“看。那个就是静安湖。”周晚晚跟沈国栋随意走在校园里,给他当导游。
“当年刚建校,学校的面积还没这么大。那边那一片教工宿舍住的还是一个纺织厂的女工,还有家属养鸭子,就在湖里放养,每天女工吵鸭子叫。扰得课都上不好。校长以前受过西式教育,非常绅士。想让他们安静一点又不好意思直说,就给这个湖取了这么个名字。”
沈国栋看着那个不比北大泡子大多少的灰扑扑的水泡子,再看看兴致勃勃的周晚晚,非常配合地问。“后来呢?那些女人和鸭子能明白你们那个老学究校长的意思?”
周晚晚笑得眼睛弯了起来,“后来后勤主任跟女工们商量,他们不放养鸭子就把他们的鸭蛋都买来。问题就解决了。”
沈国栋也笑了,“你们校长吃鸭蛋吃得更烦鸭子了吧?”
“没吃两年。就被打成右派了。”周晚晚踢了一下脚下的小石子,忽然就没了兴致。
那位绅士又满腹经纶的老校长在前世她上学的时候终于平反,却已经病故在下放的林场,再也没机会回来看一眼他一手建立的学校了。
全陵安地区几乎所有的读书人都是他的弟子,他弟子的弟子,他死的时候手边可能连一本书一支笔都没有……
“你们校长叫什么?老校长。”沈国栋望着静安湖,忽然就觉得它不那么难看了,读书人真是有意思,取个好听的名字就能把一个小水泡子变得不一样起来。
“林慕白,不过后来被强制改名字了,说他的名字和他的人一样,都是走白专路线,不积极学习*泽东思想,只埋头搞学术研究,追求成名成家。我也不知道给改成了什么。”
老校长平反的时候用的还是原来的名字,听说是他的遗愿。
“那边那个禁止钓鱼游泳的牌子是怎么回事?这么个小泡子……这小湖还能游泳?”沈国栋赶紧转移话题。
周晚晚果然又有了聊天的兴致,“这个小湖其实是当年日本人建房子取土的地方,有些地方还蛮深的,竖牌子的地方就是可以钓鱼游泳的地方,那块牌子就是一个指示牌,告诉来游泳的人‘此处可以游泳,有鱼’!”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很多东西是他们无法改变的,所以暂时的感慨唏嘘过后,他们还是得尽量让自己放下,然后努力调节心情,过好自己的日子。
周晚晚又带着沈国栋往食堂的方向走,“那个篮球场看着挺大,十多个篮球架,其实还没有咱们小学的好呢,你看出来了没?”
沈国栋仔细看了一下,“东边的篮筐比西边的高,不过应该都不标准,全都没到三米。”
周晚晚冲沈国栋伸出大拇指表扬他,“大跃进时的产物,为了节省钢铁,连篮球架都偷工减料,听说体育考试的时候,体育老师会让女同学去最低的那个篮筐投篮,整整比最高的那个低了二十多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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