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还愿意唤你姑姑,并不是真拿你当家人看,这是客气,你可别当成福气了。好了,丑话已经说完了,你有甚么事儿就直说罢,若能做主的,我便替你做了主,若是不能,您就一路走好罢。”
“我……”探春张了张嘴,却愣是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多年不见,变的不仅仅是巧姐,还有探春本人。哪怕搁在一年以前,她也不至于这般笨嘴拙舌的。可偏生,她在庵堂里待了这般久,久到连她自己也忘了上一次同人正堂交流是甚么时候的事儿。
“有甚么就快些说,我没那么多闲工夫。”巧姐微微扬了扬下巴,面上虽带着笑,眼底里却只是一片冰凉。
探春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尽管她跟巧姐并不熟稔,可她对王熙凤却是格外熟悉。曾经,王熙凤尚未嫁给贾琏之前,每每在荣国府也都是这么个性子。那会儿,她的年岁倒是还小,却也不至于小到完全不记事。至今,她仍记得作为荣国府的正经姑娘,她只能同姐姐妹妹穿戴着一模一样的钗环裙袄,而王熙凤虽不是荣国府的人,却活得比谁都自由自在,穿着打扮也是贵气无比。就仿佛,只要王熙凤一来,甭管甚么人都只能被压下去。她倒是也听说过当年大姐姐尚未入宫时,能跟王熙凤平分秋色,可那会儿的事儿她却是真的不记得了,总之在她的记忆里,王熙凤永远是那般的傲然于众。
是从甚么时候开始,王熙凤才慢慢收敛了呢?准确的说,也不是收敛,而是将万丈光芒收放自如。具体的时间,探春已经想不起来了,她只知晓眼前的巧姐像极了王熙凤年轻时候,丹凤眼柳梢眉,朱唇启面挂笑,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咄咄逼人毫无转圜的余地。
“我只是想见一见琏二嫂子。”探春不由自主的站起了身子,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了这句话。而此时,拢在袖子里的双手早已死死的握成了拳,不是愤怒,而是绝望。
“奇了怪了,三姑姑怎么就变笨了?这我娘原就在府里,她若是愿意见你,还会等到这会儿?别跟我说下人不给通报,想也知晓,咱们府上没这般胆大包天的人。”尽管离家数日,巧姐依然相信自家娘家的彪悍程度,旁的不说,就林之孝这俩口子,绝没有这般胆识。
“她不想见我?她不愿见我?这是为甚?我是来跟她道歉的,真的,我要当面跟她道歉,向她磕头认错赔不是。”探春说着说着,又不由的佝偻了腰背,只这个姿势便让人不由的打从心底里轻视了她。
巧姐猛一挑眉,朗声道:“还真是好笑,若真知晓错了,何苦再登门讨嫌?所谓的当面赔礼道歉,还不是祈求原谅?不不,只怕祈求原谅只是三姑姑你的第一步罢?等我娘大发慈悲原谅了你,你再说自个儿要求,甚么给寻一门好亲事呢,甚么一份厚厚的嫁妆呢,甚么嫁过去后帮着扶持夫家呢,再不然就是生儿育女后,要我娘再帮着找先生找门路等等,你这是吃定我娘了罢?你当咱们府上全是宝二叔叔那等蠢笨不堪的茅坑石头?!”
“噗!”
一声嗤笑在背后响起,巧姐回过头眯着眼睛危险的瞪着来人,气鼓鼓的道:“爹,您这是又跑哪儿去了?不好生在家照顾我娘和荣哥儿,一天到晚的就知晓往外头跑,这都快掌灯时分了,您也真能耐!”
“别学你祖父说话!”贾琏恨恨的瞪眼道,“再说了,我这是出去干正事儿,至于你娘和荣哥儿……咦,你知晓你娘有孕了?”
“我娘有孕了?”巧姐回瞪眼,忽的原地跳了起来,“我娘有孕了爹也不派人告诉我,这甚么爹呢,是不是打定了主意要独吞我弟弟妹妹?哼,就是这样,顶好瞒过我和荣哥儿,还有林姑姑、二姑姑、四姑姑,对了,还有祖母。爹您就是这般坏心眼,想要独吞!哼,我不理爹了!”
说罢,巧姐提起裙摆,拿出夺命狂奔的气势,只一眨眼,便彻底消失在了拐角处。
贾琏傻眼了。
“这甚么跟甚么呀!独吞是这么用的吗?小丫头片子,你给我罚抄大字一百篇!!”贾琏怒吼着,可惜巧姐早已跑得没影儿了,哪里会听到这些话?事实上,就算真的听到了,她也依然会装作甚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一旁的林之孝好心提醒道:“琏二爷,要我派人将您的吩咐传到正院里吗?”
贾琏回头继续瞪眼:“传,传你个头!传到了她会听吗?她要是不听,我不是更丢人!!”
林之孝:……爷您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