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他缓缓走向前。还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仿佛是怕惊动了棺中女子。
可是,躺在棺椁里的,岂会是活人。又怎么会被脚步声所惊动?
赵天南平时在臣子及后宫妃嫔前都是严肃而有威仪的,可此时,他却半点没注意到自己的行止是不是有损于他的威严。
来到棺边就地坐下,赵天南凝望着棺中女子,好半晌之后,才伸出轻颤的手轻轻往女子与往昔无异的面容上抚去。
触手是毫无人气的僵冷冰凉。那看似红润的面容,真正触及,却没半点肌肤应该有的弹性。
赵天南突然就暴怒起来。
他动作粗鲁地掐着棺中女子精巧的下巴,状似癫狂地俯下、身体将唇印于那红唇之上,似乎想通过这样的动作让人睁开眼睛看他,但无论是女子那始终平静如一的表情,还是指尖唇畔传来的僵冷,都无疑在告诉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蓦地松开手,赵天南仿佛突然之间就失去了精气神。
她不喜欢他太靠近她,如果她还在,他做出这种举动,她一定会推开他,然后用平静且毫无起伏的目光看着他,直到他觉得自惭形秽主动退却。
可是,如今,她不在了啊……
那样让人转不开眼的她,怎么就会不在了呢?
赵天南跌坐在地上,双手攀着棺椁,将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棺椁上,然后缓缓的,将头埋在交叠起来的双臂间。
“素素……”
许久之后,赵天南含糊的吐出两个字来。
这两个字就像是一把钥匙般,将那些尘封的记忆尽数打开。
这些年,许多人都知道赵天南对于寒素的事很忌讳,所以,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寒素”这两个字。
时间长了,赵天南都有了种错觉,似乎,寒素并未死,她只是陷入了沉睡,他只要静静等着她醒来就行了。
看到棺椁里静趟着的,面色红润容颜如昔的寒素,若是个不知情的人,谁会知道她已经死去二十六年了呢?
甚至,当自己这些人一天天衰老,她仍保持着当年那鲜亮的颜色。
就仿佛,时光从未在她面上停留过。
可是,今天赵幼君的那些话,却将赵天南从这个他自己营造出来的美丽梦境中惊醒。
是啊,当年。他不是亲眼看着素素死在他怀里的吗?
甚至,素素之所以会死,这其中还有他的原因。
倏忽间,赵天南仿佛回到了那一天。即使面临死亡,怀中的女子仍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就像是什么也不能真正被她放在心里,即使是她自己的生命。
寒素死后,赵天南将宫里的人清理了一大批。后来,他又召来皇觉寺的高僧,用秘法让寒素保持尸身不腐,然后以最快的速度,以皇后的丧仪将寒素葬入了皇陵之中。
这间墓室里有两口棺椁,其中一口如今寒素正躺于其中。
空的那口,是赵天南为自己准备的。
早在二十几年前,寒素下葬的那一天,他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可是,一直到二十几年后。寒素都仍独自孤单的长眠于此。
好半晌,赵天南平复下情绪,他轻抚着寒素红润的脸,一边用一种几乎可以说是深情的眼神看着棺中的寒素,一边轻声呢喃道:“素素,你等等我,你等等我,我会来陪你的……”
这一幕若是被不知情的人见了,定会以为,这是一对生死相隔不得相守的有情人。
可是。想想那些尘封的往事……
恐怕,就连赵天南自己,都是心虚的吧。
许久之后,赵天南回复以往的平静。他留恋地看了一眼棺中的寒素,又替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冠,这才转身大步离开了墓室。
皇陵地宫入口处,机关打开,地宫厚重的石门缓缓开启。
林公公微眯了眼,在见到门后的赵天南时。仍旧恭敬地俯下、身,“恭迎皇上。”
这时的赵天南已经变回原来高高在上的帝王,他用眼角的余光斜扫了林公公一眼,这二十几年来,他身边唯一见证过当年那些往事的,也就只有林公公了吧。
“回宫。”赵天南道。
说完大步向前。
在他身后,林公公的神色二十几年如一日的恭敬,他低声应是,然后跟在后面离去。
就在赵天南和林公公回宫后不久,又一封密信送到了威远侯府的凤止歌手上。
凤止歌收到信时神色原比较轻松,可是待看完信,面色却蓦地转为一片冰霜。
初春的下午,暖融融的阳光自打开的窗棂处静静洒入,照在人身上,便给人带来舒适的暖意,很容易便让人有种昏昏欲睡之感。
但是,凤止歌身上突然散发而出的寒意,却叫房中侍候的李嬷嬷生生打了个寒噤。
李嬷嬷不由面色大变。
她重新回到主子身边已经有六年多,这几年她是亲眼看到了主子的变化,比起当年那清冷不似在人间的主子,重活一回的主子身上明显多了几分人气儿。
如今的主子会与身边的人说笑,甚至还会开一些她们听不懂的玩笑,也会因为心里在乎的人而软了心肠。
对李嬷嬷与寒青颜这等跟在主子身边几十年的人来说,她们当然更希望看到这样的主子。
这样的主子,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可这时,看了信之后的凤止歌,却让李嬷嬷仿佛回到了过去,那时的主子,便如这样,明明就在你面前,却始终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
李嬷嬷心里先是一急,但随即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主子,可是出了何事?”
凤止歌闻声望过来,在看到李嬷嬷的一怔,然后渐渐敛下周身的寒气,将手中几乎被揉成一团的信纸递给李嬷嬷,“你自己看吧。”
李嬷嬷一颗提着的心缓缓放下,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在看清那信上写的什么之后,李嬷嬷却突然勃然大怒,一时之间更是忘了主子还在面前,一掌拍在桌上,“无耻之尤!他怎么有脸?”
凤止歌这时已经没了方才的反应。
早在看完信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怒过了。
她走到窗户边,二层的绣楼窗外是一棵粗壮的梧桐树,一枝儿臂粗的枝桠斜斜伸至窗外。
春回大地,冬日里光秃秃的梧桐树也渐渐发了新芽,那点点喜人的绿意让人看了便不由自主的跟着喜悦起来。
窗棂是雕花镂空的,因为阳光的照射,窗沿这时被晒得带了些暖意。
凤止歌素手抚上窗沿,感受着那点点暖意,唇畔也跟着扬起淡淡的笑容,她转身看向仍自气愤不已的李嬷嬷,轻声道:“阿芜,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
说完,凤止歌面向窗外,闭上眼微仰着脸迎向阳光,更显一张脸白晳如玉。
从李嬷嬷的角度看过去,就仿佛,她的主子似乎背生双翼,只要一个念头,便能随时乘风而起。
然后,凤止歌平淡与冷然的声音传进了李嬷嬷耳中。
“属于我的东西,我当然会亲手取回来。”
“至于赵天南……”
“既然我还在,事情就由不得他说了算,咱们,就走着瞧吧。”
李嬷嬷顿时就安下心来。
虽然主子较之从前有了些改变,可她仍是原来的主子,就算赵天南窃得了天下,以主子的本事,也未必就没有胜算。
对主子,她们这些追随她左右的人,从来都是如此深信不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