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一出发,其它序列立刻纷纷跟。因为运输卡车有限,又要分一部分给野战医院,所以除了学五师和一四五师,其它部队几乎都是步行。欧阳云还没有吃饭,他坐在车里,一边就水啃着干粮,一边看着坐在后面的姜黄永调试步话机,以确保通信通畅。刘奎依旧护卫在指挥车的旁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受了萧逸的奚落,他没有归还借过来的那支反器材狙击步。坐在摩托车后面,他紧紧的抱着那支枪,不时的抬头四顾,希望能够再遇到一架张狂的日机。他心中暗下决心,一旦再遇到这种送死的,一定要一枪爆头。届时,肯定比萧逸刚才的一枪更为刺激——一个炸瓢西瓜是免不了的。
刘奎想得美滋滋的,然,直到投入战斗二十分钟以后,他才再次逮到了机会。
大安南,这所普通的江北小村,从今天以后注定将会成为一方名地,肯定会被不少国家的军事籍所提到。
村子里,经过日军持续的炮击、轰炸,已经狼藉一片,不仅所有的房屋都变成了瓦砾废墟,就是村里庄户人家种植在院子附近的树木,也稍有保持完整形态的。
吴克仁坐在村南的一棵被炸成半截的枣树下面,抽着一支皱巴巴的烟,目睹不远处厮杀的战场,心中,竟然是无风湖面一样的平静。
从被第1师团反咬住开始,他便知道,这将是一场不对称的战斗。在白天到来以后,不管继光型坦克还有自行火炮如何犀利,这些优势都将随着日军轰炸机的出现而化为乌有。而在看到了隶属于日军第6师团、第9师团的大队战旗以后,他心中已经有了觉悟,或许,这就将是自己最后一战了。“也好,这条命在1931年的时候就应该葬送的,能活到现在,自己已经是赚了,临死前能杀一些鬼子,也算是对那次大溃败有一个交代了,”他想到这些,心情便渐渐平静下来。
求援电报还是要发的,那将是激励手下将士浴血的动力——有盼头总比没有盼头好,有了盼头,战士们才会拼命。毕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的觉悟。幸运的是,欧阳云很配合,在回电里提到,只要再坚持几个小时,就会有援军。
欧阳云在电报说得煞有其事的,但是吴克仁根本不信。倒不是他怀疑欧阳云的为人,而是觉得,欧阳云能将学兵军从一个团发展到如今的规模,说明他有魅力,认得清时务。那么,他现在最正确的选择,便是赶紧率部撤离。这样的话,虽然一零三师和一一七师肯定难免覆灭的命运,但是这种牺牲却是值得的,至少挽救了大部队。
当然,吴克仁也不无猜测,所谓的围歼第1师团的计划,从头至尾就是欧阳云挖的一个坑。有坑就需要诱饵,而他这个东北大个便稀里糊涂的自己跳了进去,成为了一枚又香又糯的鱼饵。
围歼日军一个甲种师团,好大的一份功劳啊,这对于吴克仁来说,何尝又不是一枚香喷喷的鱼饵呢?不是这样,想必他也不会表现得如此积极?
吴克仁不是圣人,尽管他心中已经否定了这种想法,却还是禁不住朝这个方面想了想。他也不是懦夫,所以临到面对死亡,反而平静了下来,表现出了一个大将该有的风范。
“两个小时已经过去了,看来,是该给兄弟们发光荣弹的时候了,”吴克仁看了看表,见已经是十一点二十分,已经超过欧阳云预定的时间二十分钟了,心中对于援军彻底不抱希望,开始为那些伤员们考虑后事了。
东北军出来的人,因为1931年的那份耻辱,十个里面倒有九个自认为和小鬼子是不共戴天的,为此,绝对不惜一死。持续几个小时残酷的战斗,产生了大量的伤员,其中不乏已经完全失去行动能力的,而他们被抬下战场的唯一要求,就是不想落到小鬼子手中,希望能够获得一枚光荣弹。
光荣弹是兄弟们从学兵们口中学到的,在光华门,为了将攻城墙的小鬼子赶下去,由川兵和学兵组成的敢死队就携带了这种名称的手榴弹。这事因为幸运存活下来的学兵敢死队队长王久之的一句话,而使得守备军人尽皆知。王久之被酒醒过来的第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他娘的,老子要是没晕过去,肯定拉响光荣弹和小鬼子同归于尽你了。那样的话,老子还能多杀几个鬼子。现在可好,断了一条腿,也许再也不能战场杀鬼子了。”
吴克仁当时听说了这句话,连声称赞说:“王久之是条好汉子!真英雄!小子有种!”
现在,轮到让自己兄弟挂这种“光荣弹”了,他的心中,却泛起了一丝苦涩。离他不远的地方,就躺着几十个伤兵,他看着那些战士一个个接过光荣弹,将它揣在怀里,或者想方设法用绳子圈起来挂在脖子。大家默默的做着这一切,没有抱怨之词,也没有慷慨赴死的激昂表情,他心中酸楚,大声说道:“兄弟们,马某无能,不能把大家安全的带回去了。兄弟们,大话我也不说了——下辈子,我们还一起杀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