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嘉悦知道云素君就在那队伍中,却不能见上一见。她只能通过别人的嘴里谈论的京中的事知道“安和郡主安好”。
此时,她的身体恢复得已经能够出府活动了。她极想见云素君,却又不能去见——
不止是因为整个大周都在为太皇太后举哀,更因为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配不起云素君。
仿佛一夜长大,她再也不是那个狂傲的景嘉悦,再也不是那个笃定云素君迟早会属于她的景嘉悦。她是踩着别人的血活下来的,这样的她,又有什么资格站在云素君的身边?还要信誓旦旦地说要守护她一生一世?
更何况,她已经不知道,现在的云素君如何看待她的为人了。
太皇太后哀事已毕,景嘉悦入宫见了景砚,见了宇文睿。
景砚见到她,还是有气,然而看到她苍白虚弱的模样时,还是忍不住心疼了。宇文睿倒是看得开,反倒劝她“不必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景嘉悦心中更愧,她央求宇文睿派她去北地戍边以赎罪孽。宇文睿怎么会答应?
可景嘉悦执意如此。宇文睿知她愧疚之情甚,无奈,只得答应了,但也要她“须得将养好身体再图其他”。
就这样,她三番两次地入宫请求,宇文睿终是允了她。不过所戍之地并不是苦寒的北地,而是大周国土之东,近海的州郡。那里气候湿润、和暖,所患者无非是些不成气候的盗匪和海贼。
景嘉悦知道,宇文睿这是照顾自己到了极处。
自从得了皇帝的旨意,景嘉悦便马不停蹄地准备起了行程。对于她此行,景子乔和景衡虽舍不得,却也知道这是好事;孟婉婷十二分地舍不得,却坳不过自己的女儿,也只得每日愁容不展地替她打理行装,一边修书快马递到临近的亲眷处请其多加照料。
景嘉悦原以为,自己离开前的日子就这样静水无波地挨过去了,不想,这一日,云素君来拜见。
她这样毫无征兆地登府拜访,令景嘉悦措手不及。
家中的长辈俱不在,景嘉悦只得硬着头皮迎了出来。
已经多久没见到这个人了?整整一百二十七个日日夜夜!从最后一次在北郑见到她红肿的眼睛那次算起。
景嘉悦杵在影壁墙前,凝着同样立在门内默然静立的云素君,心揪得生疼。
她瘦了!
两个人打量着对方,心中划过的,是同样的念头。
云素君突的笑了,笑得欣慰:曾经她以为满身是血的景嘉悦会骤然死去,此时再见到完完整整的她站在自己的面前,怎能不大感欣慰?
景嘉悦看不大懂云素君的表情,更不敢猜测她的内心所想。
于是,景嘉悦也笑了,就像对待所有的达官贵人那般:“不知安和郡主到访,有失远迎!”
云素君的笑容,因着她的这句话,豁然僵住。她没有景嘉悦预料中的客套,她只那么简简单单地问了一句:“你好了?”
只这一句,便足以令景嘉悦潸然泪下。
“好了,好得不能更好。”景嘉悦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试图遮掩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嗯,那便好。”云素君轻轻地说。仿佛得了景嘉悦一声“好了”,天大的心事也俱都落下了。
“边地艰苦,医药不易,我制备了一些便利携带的药品,你随身带去吧。”没有寒暄,没有铺垫,云素君就这样直白地袒露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景嘉悦再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这才注意到云素君方才提着的盒子,此刻就安静地躺在她的脚边。
这些药费了她很多心血吧?
良药不易得。她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制备它们的?她熬了多少个通宵?是不是累疼了眼睛、累酸了腰?以至于累瘦了自己?
难怪她身为郡主之尊,这盒子竟不肯命侍女提着,足可见其中的药品该有多金贵……
景嘉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应该感激她的,或许,她应该婉拒她的好意?时过境迁,她何德何能要她再为自己做这做那?
毕竟,她与自己无亲无故啊!
然而,景嘉悦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她刚刚恢复的语言功能,似乎在那一刻又被无情地夺走了。
她就这般,眼睁睁看着云素君留下了盒子,转身离去。
怎么能再让她失落伤心?
思及此,景嘉悦心内大恸——
“郡主!”她急声道。
云素君的脚步,因着她这一声滞住了,却未作声,亦未回眸。
千言万语纠结在喉间,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保重!”最终,景嘉悦只吐出了这样两个字。
云素君鼻腔一酸。
“你也是,”她说,“万事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