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
凛冽的北风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吹的屋顶的青瓦簌簌的响。像蛇在不停的吐气。
灰顶马车穿过稀薄的街道,稳稳的停在钦国侯府门前。
一只暗绿色裹白边的绣鞋从马车里伸出来,然后是长长的,飘逸的暗青色罗裙。
芙蓉神色肃穆的下了马车。抬眼朝钦国侯府望了望,门口的家丁懒洋洋的弯腰示好。
钦国侯府依然是昔日的模样。
光亮的台阶。
油亮的匾额。
朱漆大门黄铜大锁。
还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九曲回廊。
如今风大,院子里尚未枯竭的花散发出一拨一拨的沧桑的味道。
芙蓉提着裙角走上台阶,总觉得哪里不对。仔细一想,是了。初七日是钦国侯夫人的大日子,钦国侯在京城里是响当当的人物,虽夫人死的不光彩,可皇上都没有再怪罪,那些个王公大员,也理当来走动走动才是,怎么如今却是门可罗雀?
芙蓉回望,侯府门口,除了自家的灰顶马车,果然连一匹多余的马也没有。甚至,连个走动的人也不见。
“今天是初七吗?”芙蓉生怕自己记错了日子,悄悄问了问身后的婢女。
婢女点头。
芙蓉迈步进入钦国侯府。京城里那些王公大员的夫人没了,办丧事的规格芙蓉也见过的,厅堂摆设纸衣纸马自不必说,唢呐吹打也不必说。便是吊唁的人,也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可今日的侯府,便没睡醒一样,空空荡荡的,连婢女小厮都很少见。
穿过九曲回廊。走过侯府大厅,只见两三个小婢女围坐在花圃边小声议论着什么。另有两个小厮在抱着胳膊打瞌睡。
再往前走,见一个婢女靠着亭台在看水里的红鱼,优哉游哉的模样。
除了凄凄的风声。整个钦国侯府倒是异常的安静。
正堂门口。
按规格,正堂门口应该悬白花,用白灯笼。一应婢女小厮束白腰带。
可正堂门口,赫然悬着两个大红灯笼,一个拿鸡毛掸子的婢女一抬脚,芙蓉不经意就看到了她穿了一双红彤彤的绣鞋。
青花瓷。唐三彩,宋代字画,蓝花白底茶壶,镂空三角铜香炉,长长的黑色乌木长案,半人高大肚花瓶,皆静静的立着。香炉里的烟袅袅娜娜,正堂里香气氤氲,让人欲睡。
拿鸡毛掸子的婢女打了个呵欠。
“你们怎么连个……接待的人也没有,这可是没有提统了。”芙蓉身后的婢女问道:“今日初七,我们夫人前来吊唁,怎么不见你们主子?”
“吊唁?”婢女笑起来:“你们一定弄错了,我们侯爷说了,大夫人是自尽的,埋了便是,没让人来吊唁,你们夫人又是什么人?怎么就来了?”她的话有些嘲弄的意思,抬头打量芙蓉时,觉得有些面熟,又看了看芙蓉的装扮,虽简单利落,没有什么贵重饰品,但衣料上乘,做工精巧,加上芙蓉恬淡的气质,倒像是位尊贵的夫人,拿鸡毛掸子的婢女便陪着笑道:“这位夫人,你要是想吊唁我们大夫人,我这就领你去。”
婢女走在前头带路。
芙蓉跟在她身后。
婢女行走间,风吹动她的裙角,她脚上那双红色的绣鞋格外扎眼,让芙蓉有种吃了苍蝇的感觉。府里出了这样的事,做下人的在穿戴上应该有所忌讳,怎么钦国侯府的奴才就这般随意?
穿过几间灰瓦矮房,走过一座小小的拱桥,便是大夫人原先居住的房间了。
婢女领着芙蓉过去,见大夫人的婢女彩虹哭哭啼啼的站在门口,便拉了拉她的衣袖道:“彩虹姐,你且别哭了,反正也没有吊唁的人,哭给谁看呢。”
彩虹见了芙蓉,哭的声音大了些,凄惨的声音夹杂在风中更觉凄惨,或许觉得不适,她尴尬的望向芙蓉,然后轻轻揩揩眼泪,小心翼翼的请芙蓉进去。
大夫人的房间里,孤单的摆放着一个小小的棺木,依大夫人的品阶,棺木少说要楠木的,可面前的棺木又小又窄,不过是寻常人家最常见的杨木。
棺木前面摆放着一个焦黑的铜盆,铜盆里有些纸灰,星星点点的。彩虹一面引路,一面往铜盆里放些纸钱,想来给大夫人烧纸钱的,也只有她的奴婢彩虹了。
铜盆前的长案上,孤零零的码着三个冻的发灰的苹果,还有两根细细的扑闪扑闪随时都可能熄掉的蜡烛。
芙蓉凑上前去,借着蜡烛惨白的光,看到棺木中的大夫人缩着身子躺在那里,依然是那天的衣裳,发髻还是凌乱的,脸还是惨白的。只是发髻间多了几支簪子,宝石的,赤金的,几支簪子倒是熠熠生辉。
“这几支簪子都是我们夫人喜欢的,当初嫁进府里的时候侯爷赏的,夫人早知道会有今日,特意交待了,让把这些簪子一块埋入地下。”
“怎么……丧事不应该在正堂办吗?”芙蓉不解:“怎么也没有个吊唁的人?”
“侯爷说,大夫人自尽而死,不吉利,不能在正堂办,如今四姨太太怀着身孕,若让人来吊唁,人来人往的,怕惊了四姨太太的胎……”
“丧事是丧事,她的胎是她的胎,若这么计较,那还不准天下雨不准鸡打鸣了呢。”芙蓉冷哼一声。
无论如何,毕竟跟大夫人相交一场,虽她死的突然而落魄,芙蓉还是好生祭奠了一回。
从大夫人房里出来,路过弯弯的拱桥,见一个小身影站在桥上发呆,仔细一看,竟然是天晴,芙蓉忙伸手搂住她:“傻孩子,你可不能往下跳,桥下的水又深又冷。”
“苏夫人。”天晴格格的笑:“我才不会跳呢,跳下去就死了。”
“天晴真聪明。”
“四姨娘说,跳了桥就死了,就会像我娘一样,那样是没出息的,让人瞧不起,也让我爹爹讨厌,苏夫人,你说我爹是不是很讨厌我娘?为什么我娘死了他都不去看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