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扭扭地说:“那,是不是家里哪儿我都可以去?”
九阿哥本来想习惯性地说“后院女眷住的地方你不可以去”,但旋即又一想,这家伙对女人没兴趣,就算让他跑去后面自己妻妾住的地方,应该也不会发生什么事。
至于妻妾们,九阿哥就更不担心:大清的女性和现代女性有截然不同的审美情趣,她们不喜欢西洋男人,斯杰潘在九阿哥这儿住了小半个月,连那些干粗活的婢子都不拿正眼看他。
她们说他长得丑,像戏台上的妖怪,难看得要命。这说法通过九福晋传到九阿哥耳朵里,九阿哥吃了一惊。
“丑?他哪儿长得丑了?”
“咦?鼻子那么高,脸白得像死人,还长着金色的毛,眼珠子是蓝的头发却是黄的,这难道还不算丑么?”
九阿哥笑起来:“是么?原来你们觉得这样算丑啊。”
九福晋没好气道:“这么说,爷觉得他生得很俊?”
九阿哥竟点点头:“我还真觉得他生得很俊。”
他说了这话之后,九福晋就拿看外星人的眼光看九阿哥。
九阿哥知道,妻子为了他把一个洋人领回家来住,心里有些不满,因为对她们而言,斯杰潘实在太另类了。
所以九阿哥只好叮嘱斯杰潘,没事别到处乱跑,自己的妻子不喜欢他,小心不要惹她发火。
斯杰潘有点吃惊:“你妻子不喜欢我?为什么?”
“不为什么,总之就是不喜欢。”九阿哥也懒得解释,“你要四处走,这没问题,但是,得带着仆人,不要孤身一人到处乱闯。”
斯杰潘谨遵“旨意”,他没孤身一人到处乱闯,却带着仆人到处乱闯,大白天的他跑去后院和九阿哥的那些侧福晋打招呼,照例又是:“你们好,我叫斯杰潘,我比较习惯知道对方的全名,这样才好做朋友……”
他的话都还没说完,那些侧福晋庶福晋的,就都一个个尖叫着吓得躲进屋里去了。
害得奴仆们纷纷前来告状,九阿哥听了,也不好去责怪斯杰潘,只和那些侧福晋们说,不要紧的,这洋人不会对她们动手动脚,她们只管把他当成空气就好了。
因为家里的主人是这样的态度,慢慢的,那些侧福晋也不再害怕斯杰潘,虽然他“长得丑”,但大家天天看,时间长了也就看习惯了,甚至偶尔还会逗他一句半句的,因为这洋人说话着三不着两的,十分有趣。还有九阿哥的那些孩子,斯杰潘也特别喜欢,能说话能走路的,他就上去逗人家玩,会念书的,他就问人家念的什么书,连尚且在襁褓里的,他都要凑上去瞧一瞧,看长得好不好,“像不像胤禟”……
九阿哥知道了,气坏了,他说,你还管到我儿子头上来了!还管孩子长得像不像我?!我自己的孩子长得不像我,难道会像你么!
斯杰潘眨眨眼睛:“长得像我也没什么不好啊,你们中国人不都觉得西方人漂亮么?”
九阿哥没好气道:“再漂亮我也不要!”
生个儿子长得像斯杰潘?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斯杰潘还是喜欢直呼其名,九阿哥骂了他好几次他也不改,只在人跟前稍有收敛。
虽然福晋们不喜欢斯杰潘,但孩子们却非常喜欢他,因为这个大块头洋人肯放下架子,和他们一块儿玩捉蚂蚁、斗蛐蛐,就算输了也只是嘻嘻一笑,不会发火。他既不像那些奴仆一样陪着小心,又不像父母那样正儿八经。所以时间不长,孩子们一个个就“斯杰潘”、“斯杰潘”的叫起来。
九阿哥听了直皱眉,他呵斥那些孩子,说,斯杰潘是你们叫的么?
但,孩子们该喊他什么?九阿哥自己也没主张。
他看不过去斯杰潘抓着树枝跟着孩子们满院子疯跑,就数落他,这么大人没个正形儿,怎么和一群五六岁的孩子玩那么大劲儿?
“我不止和他们玩,还教他们东西了。”斯杰潘一本正经地说。
“你教他们什么了?”九阿哥疑惑地问。
斯杰潘把那些男孩子女孩子都召集到一起,让他们在父亲面前站好,然后问:“我叫什么?”
“斯杰潘.弗谢沃洛多维奇.格拉诺夫斯基!”孩子们齐声说,音调婉转得像在唱歌,还一个个摇头晃脑的。
九阿哥气得鼻子都歪了!
“什么玩意儿!你教他们这个干吗!让我的孩子把你的名字记这么熟干什么!”
斯杰潘眨眨眼睛:“我想和他们做朋友啊,他们当然得知道我的名字。我也知道了他们的名字呢,对不对,弘晸?”
于是九阿哥的长子,七岁的弘晸就咯咯笑起来。
九阿哥没好气道:“谁你都想和人家做朋友,你有那资格和我儿子做朋友么?他们都是龙子龙孙,你算什么?你是彼得大帝的直系后裔么?”
他这么一说,斯杰潘就显得很沮丧了:“难道我连和他们做朋友的资格都没有么?”
他这样一委屈,九阿哥也训斥不下去了,他挥挥手,让孩子们离开,这才哼了一声:“孩子有孩子的任务,男孩儿得念四书五经,女孩儿得做针线女红,他们跟着你又能学什么?画染色体?配培养基涂平板?学那玩意儿长大了能干嘛?”
斯杰潘笑起来,他扔掉手里的树枝:“那我也去念四书五经。”
九阿哥嗤之以鼻:“你念四书五经?你连毛笔都不会拿。”
“我会!我会写毛笔字!”斯杰潘立即分辩。
九阿哥吃了一惊:“你会写毛笔字?”
他旋即把斯杰潘领进自己的书房,给他笔墨纸砚,让他写。
大大出乎九阿哥的意料,斯杰潘竟然真的会写毛笔字!
九阿哥拿着那张“床前明月光”,仔细看了看,不带表情地点点头:“还行,中规中矩,只能说不难看。”
“什么?我练了好几年,你就给我这种评价?”
九阿哥放下那张纸:“你练毛笔字干嘛?家传啊?”
斯杰潘握着笔,低头看着纸,过了一会儿,才说:“不是的。”
九阿哥有点奇怪,他低头仔细看看斯杰潘的侧脸,忽然,他明白了些什么。
“哦,有人喜欢,所以你就练了写给他看,让他高兴,是么?”
斯杰潘只低着头,不出声,那张脸好像蒙上了一些不清晰的东西,像蜗牛缩进它脆弱而可怜的壳里,虽然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九阿哥到了嘴边的讽刺,又咽了回去,他顺手从书架上抽了本柳公权,扔给斯杰潘。
“要是真的喜欢,就拿这个练。”他淡淡地说,“字写得太差,弘晸都会笑话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