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只有你愿意上前,愿意击碎玻璃橱窗,将我从冰棺中抱出。那时我就心想,你一定是一个很善良、很美好的人吧,否则怎么会冒着风险,去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呢?”
不是……不是这样的……
背对着宋琅的半蛇男子低下了头,青灰色的眼眸不停闪烁。他根本不是她所说的那种人,当日他不顾后果想救出她,只是因为冰棺里的人是她,是那个他在博物馆安静地看了两年,然后在对上她睁开的眼睛的刹那,就不可抑制地心动的人,仅此而已。如果是别的什么人,恐怕他连目光都不会轻易投过去……所以,他根本就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至于之前的事,我已经和狐九说过了,你放心,她以后不会再任性欺负你了。还有,你的伤口涂了药,这两天尽量别下水。”宋琅浅笑说着,然后站起了身,“那么,我先回去了,你好好歇息吧。”
见到宋琅要离开,阿穹仓皇转过头,紧紧抿了一下唇,他壮着胆伸出手,轻轻拉住她的衣袖。
与他多待一会儿都不愿意吗?
曾经他以为,她不喜欢和身为半兽人的自己共处,但是她却可以纵容那个九尾狐黏着她缠着她……那么,是不是只要他忍下羞涩,也稍微学得像狐九一点,她就愿意和他多说几句话呢?
被拉住衣袖的宋琅微楞,她低下头,对上他执拗的眼神,不由疑惑开口:“阿穹,怎么了?”
阿穹长睫一颤,露出一丝慌乱与焦灼——他有什么可以讨她欢心的呢?
像狐九一样和她软声撒娇?不行,他连话都不会说。
像狐九一样用脸颊和身体蹭蹭她?不行,他心跳太快会被发现的。
像狐九一样用舌头舔她的脖子?怎、怎么可能……他会受不住死去的。
他甚至连她喜欢的尖耳朵和毛茸茸尾巴都没有!
可恨!那种尾巴,狐九足足有九条!就算减去他弄伤的三条,也还剩下六条……
宋琅奇怪地侧头,看着阿穹脸上的神色不断变幻,忽红忽白的,最后似乎又陷入了呆滞的思考中。
“阿穹……阿穹?”
半蛇男子霍然抬头,眨了眨眼,有点犹豫有点扭捏地轻拽了一下她的衣袖,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见状,宋琅的眼神多了几分好奇,便跟上他的脚步,往生态室的最尽头处走去。
两人停步在一扇门前,阿穹将面前的门打开,里面是一道长长的甬道,空无一物。
宋琅不明所以,偏过头,带着询问之意看向阿穹。
只见他微抿了唇,伸手在门侧摸索着开关。最后在宋琅震惊的眼神中,眼前长长的、纯白色的甬道忽地从头至尾褪去了颜色,变得完全透明。
此时星舰已经离开了蓝沽星,正航行在拉曼拉星系中,所以透过透明的材质,外面的浩瀚星云清晰可见,幽深而璀璨。
“星舰上怎么会有这种设计呢?”宋琅愣愣地眨着眼,定定看着眼前罕见的宇宙景观。
阿穹摇了摇头,他也是无意发现的,大概是星舰的设计者因为好玩,才将星舰的尾端设计成这么一条用于观赏宇宙的透明甬道吧。
他想不出其他讨好她的方法,但愿她能喜欢他意外发现的这一方天地。
两人的面前,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星空,无数神秘的亮光自极遥远处的星云射来,光芒青幽,璀璨夺目,像是从岁月的尽头缓缓流淌而出……
宋琅忍不住迈步走出,踏上脚下完全透明的星舰材质。
这一霎,身后的世界仿佛全归于无,而她独自站立在浩渺深远的虚空中,穿梭于茫茫世界,看尽这人间至为纯粹、至为壮阔的景观。
在她迈步而出的时候,身后的阿穹微惊抬头——她居然就这么走了出去?外面的茫茫虚空,常人哪怕是看上一眼都会觉得心悸,无垠宇宙中那种包围而来空旷与深邃,甚至能将一切的渺小都吞噬殆尽,让置身其中的人,生出一种被世界遗弃在洪荒永寂之地的错觉。
这种太过深刻的无我感觉,甚至能戕灭常人的意志。
但是此刻她行走的步态,却是从容的,轻缓的,仿佛是漫步在无比熟悉的后花园,不曾慌张,不曾彷徨,也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一种被抛弃的恐惧感瞬间紧攥住了他的心。
阿穹的神色变得惶惑无措,他朝着她的背影急促踏出了一步,但置身浩渺宇宙的昏眩感立刻传入脑海,他撑住透明的舱壁,眼底是焦灼和绝望。
后面传来的声响唤回了宋琅飘远的思绪,转过身,看到几乎无法站立的半蛇男子后,她微弯起唇角,露出理解的笑意,若是没有经过训练的人,直面宇宙的时候,几乎都会有空旷恐惧症。
她往回走了两步,牵住他冷凉的左手。
“牵着我的手一起走吧,不要看外面的空旷,只看着我,就不会难受了。”
阿穹愣愣抬起头。
宋琅挽起唇,笑容轻浅明雅,带着安抚的意味。
阿穹神思恍惚地被牵着往前走去。
她的眼睛注视着浩瀚的星空,而他的眼睛注视着她。
两人牵着手,一同行走在世界的上空,行走在弥漫星云之间,行走在深远沉寂的宇宙深处。
恍惚间,阿穹只觉得世界一片空茫,而又温柔无边,先前的一切惶恐与不安都如潮水般退去,只余下此刻手中柔软温暖的触感……
来自遥远星空的光芒投射入眼中,宋琅的眸光也渐渐变得空明而澄静。
漫步在星体璀璨的宇宙之间,她想起了生命里所有遇见又离开的人,想起了那些稍纵即逝的欢笑与悲伤,想起了死亡后的无边孤寂,想起了生存的不易与茕茕孑立的孤苦,想起了茫茫时空中,那些曾经与她相遇的人,都将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悄然老去,带着她的所有记忆,走向死亡的终结……
阿穹偏着头,目光专注地看着走在他身边的女子。她的眼里有一种温柔而怊怅的光,像是如洗夜空筛出的明亮星子,从宇宙深处最为寥落高寒的地方,将清辉远远俯射到这个世界。
他觉得,他的生命仿佛只余下这一霎,却又好像有无穷那么久远。<h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