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之焕充耳不闻,送两人离开,转回厢房,让小丫鬟九儿给星霜穿衣裳。九儿笨手笨脚的,遮风的斗篷都拿反了。好容易折腾完毕,正准备出大门,忽然来了十几个兵丁,将春源药房前门后门都堵住了,不许人进出。
这些兵丁不是一般人,胸前大大的“疫”字,叫人一看就知道是时疫局的,从头到脚包得严密,只露出一双眼睛。
时疫局隶属于医署,平时不出动,一出动就是大事。看这幅架势,不怕的人都吓得胆寒。
“从今天起,县前街禁止通行。各位父老乡亲,疫病的恐怖你们是知道的,十室九空啊!县老爷下令也是为了各家各户的人口性命。互相转告、互相转告啊!”
陆之焕抱着女儿,一只脚才堪堪跨过门槛,“阁下是?”
“呵呵,陆先生,小人是时疫局的黄所,哎呦,您怎么把令千金抱出来了?赶紧抱回去、抱回去!吹了风不是更严重了吗?县太爷已经派了快马去府衙调大夫过来诊治。您也知道,县前街前前后后,住的都是贵人,万一时疫蔓延开来,小的担不起。”
陆之焕额头青筋都快爆出来,“县太爷尽忠职守,陆某佩服。不过小女病重,陆某要尽快带她回家。”
“哎呦呦,千万别!您这时候带孩子去哪里啊?哪里都不妥当,就在这春源药房吧!正好大夫药材都有,样样方便!缺什么,郭家老太太说了,马上派人送来。她老人家知道外孙女得了时疫,在家痛哭流涕呢!已经打发人去庙里捐了八十两的香油钱,在佛前立下重誓,只要陆四小姐病愈,就重塑金身。”
陆之焕铁青着脸,“谁传的话,让老太太忧心?老太太年纪大了,若有个不适,岂不是罪过!”
“嘿嘿,这街道里外的,哪有什么秘密。郭家、沈家、胡家、都得了信儿,约好了烧香拜佛,施钱舍药的,让象郡的父老乡亲过了这一关呢。善、真是大善啊!”
黄所一边啧啧赞叹,一边让人看好了春源药房,掌柜的和几个学徒哭丧着脸,翻出能预防生病的药材,配伍好了,都给了时疫局的兵丁。兵丁则挨家挨户的发,嘱咐全家老小一起喝,不喝就会死。
小摊小贩的也得了药材,一点也没有被驱赶不能做生意的怨恨,而是满脸感激——只要不得时疫,饿几顿又何妨?
陆之焕低头看了看女儿的小脸。
高烧退去,星霜的睫毛微微颤着,脸颊还是泛着桃红,本来雪一般白腻的肌肤上桃花点点。这些不正常的红斑连在一起,大块大块的形成像玫瑰,也像蝴蝶的红疹,还有扩散的迹象。
他抿着唇,身躯微微发抖,犹豫了片刻,抱着女儿退回了药房。
郭家、胡家、沈家,这三家差不多可以把持象郡大部分事务了,连朝廷册封的命官也得担待几分。何况星霜的病……要真是时疫,他陆之焕就算生了三头六臂,也护不住。
三月春天,和风旭日,他却觉得浑身发冷。怀抱年幼的女儿,他觉得,只要自己放手,女儿就会陷入深深的沉睡,永远醒不过来了。
怎么舍得!
怎么能放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陆之焕的眼眶很快就湿润了。
“陆先生!陆先生!求您发发慈悲,我愿意照顾您女儿,我愿意贴身照顾她!我不怕时疫,只要您买下我,我什么都不怕!”
陆之焕眨眨眼,让眼眶的湿润不大明显了,才转头,冷着脸问,“怎么回事?”
只见县前街的街道外围堵住了,几个兵丁阻拦不住,一个八九岁大小的女孩钻进来,跪在春源药房的门口。
“陆先生,四姑娘是您亲生的骨肉,就算是天花,也有活下来的呢!她还没断气,您一放手,她就死了,必死无疑!她才四岁,还那么小,您怎么舍得?您买下我吧,我愿意照顾她!我家里有四个弟弟,我很会照顾人!”
“你愿意把她当成亲弟弟照顾?”
“我没有亲弟弟,只有同父异母的弟弟。我后母说养大女儿还要准备嫁妆,要把我卖到脏地方换银子,我不甘心。如果您买下我,我愿意照顾我姥姥那样照顾她。我姥姥是世界上唯一对我好的人。”
陆之焕闭上眼。
陆家从来不是没规矩的人家,即使行善也有个行法方圆。
他自幼家教严明,从来也没做过出格的事情。
不过这回……被逼到极处了,他点头,“好,我买下你,身价银两从我的月例从出。你记着,我女儿陆星霜活,你便能活。她活得好,你也活得好。”
“谢谢陆先生!谢谢陆先生!”小女孩连忙爬起来,整理衣角,亮晶晶的眼睛挣得圆圆的,
“我叫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