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竺法言,打就打了,佛门不至于因此跟顾允这个正当红的太守结怨。
“阿弥陀佛!”
顾马正要动手,随着一声佛号,心口攸忽剧痛,双手双脚仿佛被无数条丝线束缚,然后一股若有若无的柔和真气包裹着他的身子,将他轻飘飘的荡开,到五步外方才落下站定。
竺法言终于睁开了眼,昏聩溷浊的眸子里满是洞彻一切的光芒,道:“府君莫恼,高兰之死,虽有缘由,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大德寺难辞其咎,老僧自当还高氏一门公道!”
张紫华没有制止顾允的冲动,因为他心里清楚,顾允的脾性见不得不平,制止也没有用,再者他也想看看,到底竺法言什么态度,是决定包庇到底,还是挥泪斩马谡?
跟那些士子们不同,张紫华早就能够肯定竺无漏就是元凶,不是因为他信任高惠,而是因为都明玉。天师道今日摆下这么大的阵仗,都明玉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他要怎么收场?仅此一条,就能明白,竺无漏的阳峰定然有短时间内不可恢复的伤势,要不然跟随竺法言前来参加雅集的,不会是竺无觉和竺无尘。
这几个月,竺无漏四处交好扬州名士,谈佛论玄,吟诗作文,雪僧的名号越来越响。不问可知,身为竺法言最器重和疼爱的弟子,将是本无宗这一代无字辈里领袖群伦的重要人物,像这种最适合扬名借势的雅集,他怎会不来?
不来的原因只有一个,他受了伤!
“这样说,上座是承认竺无漏的罪行了?”
顾允的质问如同重锤,敲打在那些替竺无漏出头的人的心上,一时面面相觑,震怒有之,惶然有之,还有人垂头丧气,用吃瓜群众徐佑的话说,估计三观都崩塌了!
正当众人各有心思的时候,竺法言却摇摇头,道:“不是他!”
“嗯?那是谁?”顾允正色道:“请上座明示!”
竺法言叹了口气,道:“无觉,跪下!”
“啊?”
竺无觉张大了嘴巴,浑然失神,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跪下!”
竺法言瘦弱身躯,老朽枯干,可这一声跪下,却如同狮子怒吼,雷动九霄,震得人人脚下不稳,几乎摔倒。唯有都明玉屹立不动,稳如泰山,他身边的千叶脸色微微一白,又恢复了原状。
徐佑强撑着没有摇晃身子,但他被誉为少年天才,眼力绝到,竺法言这一声的威力虽是冲着竺无觉去的,其实有大半攻向都明玉,算是小小的教训和反击。只是没想到都明玉的修为如此深厚,负手而立,轻描淡写的化于无形。
其他人文弱书生,没有武学根基,仅仅声波入耳,就受了池鱼之殃。徐佑幸好站的离都明玉稍远,否则的话,什么年轻一辈中武道第一人的传说立刻就得破灭。
竺无觉扑通一声,双膝着地,骨头已然尽碎。他的脸扭曲成了可怕的模样,然后从耳鼻口眼七窍中流出血迹,顷刻间染透了白色的僧袍。
“师尊?你,你这是……”
竺无尘吓的手足无措,跟着跪下,双手伏地,颤颤不敢言语。竺法言站了起来,沛然不可御的强大气息弥漫四周,让人不敢仰视,他淡淡的道:“无尘,念《萨婆多部十诵律》!”
“是……弟子遵命!”
竺无尘盘腿跌坐,口念《十诵律》,煌煌梵唱,威自佛出,使人心生敬畏,俯首帖耳,不敢逾矩。
竺法言缓缓道:“竺无觉假冒竺无漏之名,奸污良女,以致三人丧命,此罪为波罗夷,永堕不如意处!”
波罗夷为佛门戒律中六聚罪之首,含杀、盗、淫、妄之恶行。《十诵律》规定,永堕不如意之处,也就是所谓的“弃”,困于阿鼻地狱,永生永世,不复为佛门清众!
竺无觉有杀、淫、妄三罪,称三波罗夷,对佛门而言,已然罪无可恕!
“弟子知罪,求师尊,师……”
竺无觉竟体会到了高惠昏死前的那种压抑惊恐的感受,失去了六尘六识,看不见人,听不到声,闻不到味,只有嘴巴勉强能够吐出几个字,却只是下意识的想向师尊求饶。
虽然,他浑浑噩噩,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知罪”这两个字,已经足够了!
竺法言再不看一眼,转身往门口走去,道:“比丘犯法,于民同罪,今日逐你离开大德寺,交给官府惩处。无觉,你修的不净观,当知如何解脱烦恼!”
话音刚落,竺无觉双齿猛的一咬,舌头齐根而断。
竺法言闭目,垂眉,脚步不急不缓,黑色的僧衣消失在楼梯尽头,只留下一声阿弥陀佛,回荡在所有人的心头。
金刚怒目,所以降服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
这才是真正的佛法,
除此之外,皆为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