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姬云找到了他,他看父亲的眼神不像是在看父亲,那只是一种看着陌生人的眼神。
他在心中想,从那个晚上开始,这个男人就和我没有一点点关系。
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变得沉默寡言,他的面容也变得格外的苍白,大夫说是因为那一夜,他受的寒气一直淤积在体内的原因。
他一直没有勇气去见朱黎阳,一直躲了好多年。
他十岁的那一年生日,他照例没有理会父亲,父亲却对他解释说:“我和你朱伯父在一起,人族的力量太强大了,会打破大荒的平衡,神明认为我和朱伯父畏必须得去掉一个。”
他没有理会父亲,父亲也不需要他理解。
“我们藐视神明,神明对我们也毫无办法,他们总不能亲自过来对付我们吧?他们的代理人我是见识多了,”姬云继续解释说,“但是那一次不一样,人族大灾,到处颗粒无收,就是妖狼和商羊,就算我们将他们灭了,也搞不到多少粮食啊,到处都是天灾啊。”
他连看父亲一眼都没有。
“你伯父是神使,神明的意思是假如我可以除掉你朱伯父和九黎部,就会让人族平安的渡过灾年,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做?”
姬云说完以后,他也没有再和这个沉默的儿子多说什么。
他转过了身就走,还丢下了一句:“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就叫姬有悔。”
他接受了这个新名字。
后来他也知道,马踏有熊山的时候,他的父亲也在场,但是站在他父亲身后的,是他伯父。
他伯父的刀,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父亲的后背。
他父亲从来就没有说。
他长大了,问起了这一件事,父亲说:“我也是有这个意思的,假如我没有这个意思,就把刀架到我的脖子上又能怎么样?”
但是他却听说了一个说法,他的伯父告诉澜马部的战士:“到天亮的时候,只要有熊山上的九黎部还有一个人站着,你们的可汗就会死。”
姬风在这一战中声誉扫地,成了人族的公敌,有很多人恨不得生啖其肉,但是因为他是神使,他们不能杀了他。
他所到之处,到处是人指着他的脊梁,到处是人冲着他吐口水,无论他怎么解释。
所以,他最后只能住在竹山,孤独的住在竹山。
到大了,姬有悔原谅了父亲,他理解了父亲的软弱,父亲为了维护哥哥,维护人族,没有说出实情的真相,他也背负着的骂名,他从来就没有解释过。
他一直在做。
他收容了九黎部落的残余的族人,给了朱无畏活下来的儿子最好的教育,他把他看作自己另外的一个儿子。
在朱无畏忌日那天,他一个人枯坐在山上,呆呆的看着有熊山的方向,他叹息了一声说:“假如当初我果断一点,那活下来的应该是你,你一定有办法,不会活得像我这么痛苦的。”
姬有悔知道自己父亲的意思,假如自己伯父姬风将神明的想法告诉他的时候,他选择自己死的话,九黎不会灭族,朱无畏也不必死。
他的儿女,他喜欢的侄子,也不会将自己看作仇人。
姬有悔想告诉父亲,他已经原谅了他,也想告诉他,朱黎阳也原谅了他。但是他总归没有说出口。
姬有悔站在坟前,他明白为什么颜阿嬷要将他们葬在一起。
父亲的兄弟,是相爱的,他们是兄弟。
他们爱着对方的方式不一样,但是他们深深的爱着对方,那么单纯,却又那么复杂。
姬有悔的眼睛之中,有泪滑落。
一双大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不用回头,他都知道是朱黎阳。
他真想象小时候一样,钻进他的胸膛中痛哭一场,但是他没有。
因为,他是姬有悔,人族的白脸老十,澜马部的新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