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因为我哥,又是因为齐方。在他们面前我总是有种无力感,好像他们正在经历的事,是我所无法介入和了解的。另外手术那天那个梦也让我感到难过,它虽然是个梦,但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却又那么真,好像真就发生过这样一件事,祖奶奶指着我爸告诉他,你命里没有子嗣!这样一来我的出现便成了意外,而这场意外的代价,则是我爸的命……
我想的眼睛发酸,抬起头,发现我哥正盯着我看。他问我在想什么,我叹了口气,有种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感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线索堆在我脑子里,我想理出一条思路,却反而把自己绕了进去。我越挣扎绕地就越紧,一方面无法知晓真相,另一方面也无法置身事外。我和我哥沉默地对坐着,过了一会儿,他的视线突然越过我,看向门的方向。接着就听见开门声,可等我回过头去的时候,门里门外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我再回过头来看我哥,他已经搁下账本,在给王大磊拨电话。王大磊说他到楼下了,不到两分钟,就看他拎着饭盒走进病房。他脚还没站稳,先指着输液瓶跟我说,没药了你怎么也不知道叫护士?我真的是这才发现,急急忙忙跑出去,喊了护士,又急急忙忙跑回来。这时候针管里已经有血液回流,护士一面怪我们粗心,一面又嘱咐说伤口到晚上可能会疼。她让家属多注意点,实在疼得厉害,可以要求打止疼针。
等护士出去我们才开饭,吃完之后,我哥说有事要和王大磊谈。我点头说那我出去,天黑透了,新的住院大楼显得特别空旷。我沿着走廊一直走到底,数出二十六间空着的病房。完了再折返回来又数了一遍,却突然发现,刚才空着的一间房,这会儿居然把门给关上了!走廊里白炽灯大亮,不远的地方,还有护士的值班岗。现场气氛并不恐怖,我也就壮着胆子,趴在那间病房的门上往里看。和外面比里头一点光都没有,我整个人都贴上去了,却什么也没看见。我干脆放弃向后退了一步,准备拿手去拧那道门把手。可还没等我的手放上去,那扇门突然张开了一条缝。我看见那条缝里冒出一张小萝卜头的脸,仰面看了我一眼,一下推开门跑了出去。我愣了几秒钟,醒悟过来以后,拔腿就去追。那家伙个头小速度却非常快,我越追越远,眼看它就要钻进安全通道。要等它进去肯定就抓不着了,我急中生智,突然喊了一声周同。小萝卜头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像刚才那样仰面看着我。我慢慢朝它靠近,说:周同你别跑,我不会伤害你!
小萝卜头真的就没跑,一直等我走到它跟前。我也不敢离得太近,蹲下来,和它保持视线一致。打近看它的皮肤白的近乎透明,脖子上和手上,遍布青紫色的瘀斑。那俩眼睛里空无一物,要不是它跟着我的位置移动视线,我还以为它根本就看不见。我们之前虽然也见过几次,但还从来没像现在这么面对着面。我紧张地直打哆嗦,轻声问它,你是叫周同吗?小萝卜头点了点头,伸出手指着我,喊了一声林柒。我一下惊呆了,原本一肚子问题,被他一嗓子全给喊没了。我慌慌张张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小萝卜头伸着那只手,换了个方向,又喊了一声林逸。它歪着脑袋露出牙,接着说:时间快到了。
我问它什么时间到了,下意识地就想去看表。小萝卜头拿手晃了两下,像是在招呼让我过去。我于是往前挪了挪,在离它不到半米的位置上停下来。白炽灯在上它在下,脚底下却没有它的影子。小萝卜头向前倾,贴近我的耳边,又说了一遍时间快到了。它脸上没有表情,说这几个字时候的调调,也跟放旧录音带似得,机械还带着点杂音。我听完却有种浑身发冷的感觉,牙根打颤,喉咙里呼呼地倒抽着冷气。小萝卜头说完这遍拧身就走,我急着想去追,却僵着身子怎么也站不起来。那股恶寒就萦绕在心口,咽不下去,更吐不出来。等我好容易把它压制住,小萝卜头早跑得没影了。眼前就剩一条空荡荡的走廊,从这头一眼能看到那头。值班护士探出身子,跟我说别跑来跑去的影响病人休息!她的话刚落下去,就看见王大磊推开病房门,喊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