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进来了,他抬手掩上门,就站在门那儿,审视这房间。
比上一回更乱。之前虽然乱,倒还干净,但现在只有绝对的混乱,茶几上七倒八歪的酒瓶,烟灰缸满了也没倒,地毯上一摊干掉的污渍
尹策真的看不过眼了,他挽了衣袖,开始收拾。
顾斐斐赶紧将他一拦,“你去找个酒店住吧。”
尹策说“那你自己收拾。”
“”顾斐斐语塞,“我累死了,只想吃点东西睡觉。”
“你不能让我睡在垃圾堆里。”
“所以我让你去住酒店。”
尹策默了片刻,低头看她,目光始终平静不过,“顾斐斐,你有良心吗”
顾斐斐有点烦躁,“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都删你微信了,什么意思你不懂吗,还跑过来干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删姓梁的”
顾斐斐表情一滞。
“舍不得还等他来找你你就没想过,他想来早就来了。甚至我都来了,他还没来。你还等他什么”
“我没等他。我说了早跟他两清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我删他做什么”
顾斐斐意识到了什么,话音一顿。
果真,尹策逮着了她逻辑里不打自招的漏洞,直直地看着她,“所以,我不是不相关的人”
顾斐斐表情仍然称得上是平静,“你是个好人。你不是问我有没有良心我最后的良心,就是奉劝你,别再跟我扯上关系了。”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顾斐斐不做声了。
尹策低头看着她,她身上穿着一件粗针的黑色套头毛衣,黑色裤子和黑色马丁靴,衣袖上,沾了些颜料。她面色苍白,灯光下的眼睛更是黑白分明。当她不笑不说话的时候,这种毫无人气的感觉便更明显了。
尹策伸手,托着她的手臂,将她往自己跟前带了一步,伸手,往她腰上一搂,再度低声追问“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还是没有得到答案,他安静地注视她片刻,低头,呼吸顿了一下,紧跟着深深吸一口气,碰上她的嘴唇。至少,这是验证过的,她的身体不排斥他,甚至还很喜欢。
结束以后,顾斐斐随意套了一件衣服起身。
她饿极了,迫不及待地想吃点东西。
她把便利店买来的烤肠鸡排饭,丢进微波炉热了热,也不去餐厅或者客厅,就站在小厨房的流理台前,拆了包装,拿勺子舀着饭,一口一口塞进嘴里。
有点噎着了,便涮了杯子,倒了整杯的牛奶,轱辘轱辘喝了大半杯。
她听见脚步声过来了,知道尹策停在了门口,但是没有转头去看。
厨房太逼仄了,灯光也不甚明亮。
她好像被逼到了某一处死角。
隔着昏暗的光线,尹策注视着那一端的顾斐斐,她半长的头发垂落下来,挡住了脸,往嘴里喂东西吃的动作十分机械。
“斐斐。”
顾斐斐当没听到似的。
“我们可以有另外一种关系。”他甚至不留给她再度有意曲解的空间,话说得明白无误,“跟我在一起吧。”
顾斐斐这才停了一下,然而第一反应仍然是笑,“你们男人怎么都这样,既爱劝良家下海,也爱劝女支女从良。”
尹策的目光有一种洞察一切的清明,“你口口声声这么称呼你自己,不过是觉得,你自己先行羞辱了你自己,别人就没法再羞辱你了。真是这样吗,斐斐”
顾斐斐表情一下便僵住了。
“我也不了解你的过去,可我也能跟你打赌,你绝不是出于自愿,变成了一个坏学生。斐斐,你根本不是享乐主义的人。”
“别说了。”
尹策还是这句话“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呢”
“我让你别说了。”顾斐斐猛地掷了手里的餐勺。
塞进嘴里的食物,已经咽不下去了,喉咙里像是撒了一把沙的干涩。
她怕什么。
从前,很多次,性这件事于她的体验极其糟糕,那些男人是花了代价的,因此他们急于要在她身上兑现,丝毫不会顾忌她的感受。
她没有怨言,“货物”要有“货物”的自觉。她精神胜利法地安慰自己,至少,她没有获得愉悦这件事,证明了她还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女表子。
也因此,她无法不对自己坦诚,和尹策做这件事,她才觉得自己是被当做女人一样对待。
而非货物,而非砧上鱼肉。
她怕什么
她从来不怕得不到一颗星星。怕的是得到了却要放手任它飞走。
或者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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