躬身道谢,方才在窦宪下首早已备好的桌案入席,端是正襟危坐,举止仪态全无半分失礼之处,显是早已习练汉室仪态多日了,看得众人皆是微微颌首,此等沉稳踏实的心性倒不愧其大家族的出身。
待他落座,窦府侍婢刚要为他呈上食具,却闻得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但见窦府家老趋步疾行,径自到得窦浚身侧,低声禀报了几句。
窦浚听罢,腾地站起身来,出言呵斥道:“混账!怎能让赵王在外等候,快快有请,快快有请!”
然不待那家老应诺,窦浚却又抬手拦住他,对着堂上众人道:“赵王突是屈尊亲临,老夫亲自去迎,诸位不妨一道前去。”
众人自是纷纷起身,整襟扶冠,跟在窦浚身后出得厅堂。
塔泽斯见状,本有些诧异,待听罢随身译者的转述,忙也起身离席,趋步跟了上去。
中庭内,大腹便便的赵王刘彭祖见得众人来迎,笑着拱手作揖道:“哈哈,此番来得急,没顾得上遣人送来拜帖,舅祖父不要见怪才是。”
“说得甚么话?都是自家人,没那么些虚礼。”
窦浚的老脸笑成朵菊花,虽说诸位亲王依着辈分只是他的侄孙,然亲王之尊贵,岂是他区区列候可比,况且在他告老致仕后,这些天家子还能顾念过往情分,称他声“舅祖父”,已是让他心花怒放了。
非是人人有资格能让亲王屈尊过府的,没提早发来拜帖,反是免去窦府众人齐齐前来迎候了。
“日头毒辣,舅祖父可否先让本王入内,讨樽冰镇梅汤消消暑气?”
刘彭祖与陈煌三人也见了礼,却是有意无意略过了塔泽斯,复又对窦浚笑言道。
“快请,快请!”
窦浚忙是亲自引他入得厅堂,又吩咐下人赶紧去取梅汤来。
刘彭祖见得窦浚想引他坐上首,忙是摆手推拒,窦浚亦不强求,让下人在侧席又备了桌案,请刘彭祖紧挨上首落座。
刘彭祖扶着赘肉甚多的小腹,施施然落了座,众人才跟着也入了席。
“这位便是安息特使么?”
刘彭祖呷了口侍婢奉上的冰镇梅汤,突是看向席上颇为拘谨的塔泽斯,出言问道。
无须译者转述,塔泽斯也能看出这位大汉亲王是在询问他,忙要起身见礼,刘彭祖却是笑道:“无须起身,今日本王乃是来此向舅祖父讨杯水酒喝,恁的多礼,反显得喧宾夺主,败了酒兴。”
安息译者来不及转述,塔泽斯仍已起身避席,规规矩矩的深躬作揖。
刘彭祖哈哈大笑,摆手示意他落座,随即用颇为随意的语气,说了句让堂上众人皆震惊不已的话:“本王不日将出使安息,到时还须你巴勒弗家族多加照拂才是。”
“这……”
塔泽斯听罢译者转述,真真惊呆了,诧异的看向窦浚等人,见得他们亦难掩震惊之色,且不似做伪,应也是从未听闻此事的。
大汉亲王啊!
巴勒弗家族在安息虽是势力庞大,然他这巴勒弗继承人的地位是无论如何也比不得大汉亲王的,甚至巴勒弗家主若刨除暗里掌握的家族势力,在明面上的身份也未必能与大汉亲王比肩。
塔泽斯出使大汉,虽是代表安息君王的特使,然大行令张骞也仅接见过他一次,想觐见大汉皇帝也不知要等到何时。
大汉亲王若是出使安息,安息君王必是要亲自接见的,绝不会有半分怠慢,这就是身份高低所带来的差别,亦因大汉强盛的国力使然。
不说甚么天朝上国,至少安息君臣是正视大汉国力的,对同为强者的尊重,亦是对自身的尊重。
窦浚等人却比塔泽斯想得更多,想得更深。
今日这筵席,实是皇帝刘彻遣符节令李福授意窦浚办的,否则窦浚岂敢在此时此刻宴请安息特使,又岂能轻易邀齐田胜,卓王孙和陈煌。
要晓得陈煌等人本已离京避暑了,皆是得了圣谕,才匆匆返京,出席今日的窦府酒宴。
皇帝刘彻的谕示极为直白,大农府,少府,四大商团,想在安息获得甚么方便,尽管在酒宴上向塔泽斯这安息特使提出来。
塔泽斯尽数应下也就罢了,如若不然,朝廷另有计较。
他们万万没料到,赵王不但突是前来,更毫不避讳的提及自身即将出使安息,这实在太值得玩味了。
要晓得,赵王刘彭祖历来协助贤王刘非打理皇室实业的商贸事务,昔年出巡西域诸国,简直彻底改变了西域胡人的饮食习惯,硬是让西域诸国每岁从汉境购入数百万石的粟米和小麦,大大减轻了粮食产量过剩给市面粮价带来的庞大压力。
此番赵王要奉旨出使安息,必也不会空手而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