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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不是这样疏于政务的人,不管什么样的人和事,都不能越过国家大事摆在他的面前,可现在他这个样子——我感觉到,他并不是真的不把那些事当一回事,只是长久以来毫无起色的局面让他感到了深深的疲惫。
人,总是会潜意识的逃避让自己无奈的东西。
我想了想,回头看着他,终于在这些天之后第一次开了口:“皇上怎么看江南的事?”
他的目光微微一闪:“你怎么看?”
“微臣这些日子闭门不出,也并不知道江南战事如何。”
“其实,还没有开战。”
“没开战?”
我一时有些意外,愕然的看着他——民乱过去都这么久了,叛逆分子也已经在江南构筑起了反叛的势力范围,怎么他还没有下令开战?
不过转念一想,我就明白过来。
他不是不能战,而是不能轻言一战。
江南是已经叛出了天朝的统治,但幕后的操纵者究竟是谁,直到现在还没有查清,如果真的是西川,或者药老的人,那么事情还比较简单,可万一,幕后的不是西川的人,那事情就复杂了。
裴元灏所要面对的,就是江南、西川,甚至有可能,来自北方草原的滋扰。
这样的局面,可谓腹背受敌,是最难的。
“那皇上现在的打算是——”
谈起这些,刚才那一点带着旖旎的空气顿时被凉风一卷而空,他慢慢的放下了抚着我肩膀的双手,道:“江南的局势虽然乱,才需要从乱中理出源头,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这一次的民乱,可有源头?”
“两方交战,所据者三,一为民众,二为粮饷,三为刀兵。”
我想了想,慢慢的说道:“南方多暴客,加上前些年朝廷的——”我看了他一眼,没把这话说下去,又道:“那里的人要组织叛逆的军队并不难;而粮饷,江南六省本身就是中原最富庶之地,提供战争的粮饷也不成难题。”
“所以——”
“刀兵。”
提到这两个字,我不由的心里一恍。
当初傅八岱进宫伊始,让轻寒给了念深一把匕首,那是由西昌太和铁矿所铸,其寓意之深,不言而喻。
他似乎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在提醒着什么了。
朝廷没有对西川进行铁矿控制,所以他们有余地生产大量的兵器以供对抗朝廷的战争使用,可南方却不同。
前些年的苛政重税,加上朝廷的严格控制,铁矿在江南的流通是十分艰难的,所以即使那些人被贱民籍压得喘不过气,还是能勉强控制着他们这些年都没有造成太大的民乱。
可这一次,他们却已经公然反抗朝廷,并且在江上构筑了巨大的水军营寨。
这绝不简单!
我说道:“皇上怀疑,他们就是西川的势力?”
裴元灏沉默了一会儿,回答却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倒也未必。”
“哦?”
“朝廷对西川的控制虽然不强,但也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弱;能支撑起一场战争的兵器,要从西川运到扬州,不是那么容易的。就算他们走水路,三江大坝——”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没说下去。
三江大坝?
听到这个地名,倒是让我一时失神。
从蜀地出来的人都不会陌生,这是天朝立国之初,由朝廷出资在长江流经西川下游最险的三江汇聚处修筑的,一个空前浩大的工程。
据说,在那之前,蜀地的旱灾闹得很凶,可大坝修筑成了之后,蜀地的旱情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可这一切都让人想不通,朝廷对于蜀地明明是那么的敌视,之后甚至打了许多年的仗,却为什么要修筑这样一个对蜀地有利的大坝。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蜀地和南方的水路,被这座大坝截断,任何出入的货物都必须经过朝廷守军的检验,才能放行。
这样说来,那么大批的兵器,是不可能就这样运到江南了。
既不能自产,也不能从西川获取,那南方的兵器,到底从何而来?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皱紧了眉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呼之欲出,却始终隔着一层朦胧的迷雾一般看不清楚,突然眼前黑影一闪,是裴元灏伸出手来,揉了揉我的眉心。
“不要皱眉头。”
我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可一眼看到他的手腕上套着一只护腕,突然想起了什么——
洋货……
他听到我嘴里喃喃的说出这两个字,也是一愣:“你说什么?”
我一下子抬起头来看着他:“洋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