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了。
他一上楼,立刻看到我站在那里,也愣了一下:“夫人还在这里?”
我看着他,一时没说话,只等到他一步一步的走近了,才有些艰难的开口:“你,回来做什么?”
他是不是……
我的心里几乎还没来得及“胡思乱想”,就看到他转头看了桌上一眼,立刻露出了一点笑容,伸手从他刚刚坐的那个地方的茶杯后面拿起了一个东西,喃喃道:“幸好还在。”
只一晃,但我也看清了,是个翠玉扳指。
他拿起来顺手便套在了大拇指上,然后捏在手心,抬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见笑了,刚刚落下了。”
我也笑了笑:“大人是个细致的人,怎么也会忘东西?”
“可能是在下刚刚有些不大舒服,疏忽了。”
我微笑着看着他那张掩盖了几乎半张脸的面具:“大人现在好些了吗?”
“多谢夫人关心,好些了。”
“大人应该多休息才是。三月初二也不远了,大人还要办那么大一场千叟宴,若身体孱弱,可怎么办得好?”
他看了我一眼,脸色又有些变了,像是转身要走,可走了一步,终究又像是有些迟疑,转过身来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
一时间,他不开口,我也没有声响,两个人就这么平静的对视着。
也许,是对峙着。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其实楼下,还很喧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加上卖唱女的歌声,小贩的吆喝声,那那么多的声音传到这里,却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明明那么热闹,却似乎一点都无法渗透进我们的周围。
我看着那半张面具,从来没有觉得,江南的冬天是这么冷。
他有些不自觉的蹙了蹙眉头,慢慢的走了过来,我的心跳也随着他的脚步一声一沉,几乎将我窒息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他一直走到我的面前,低头看着我。
这么近的距离,我也看着他,看清了他的那张面具,简单而冰冷的扣在他的脸上,虽然堪堪遮住了他那些狰狞的伤疤,却并没有让人好受,相反,那种寒冷的温度几乎已经从面具里渗透了出来,一直透进人的心里。
他沉默了一下,开口道:“青婴夫人,在下知道这么问有些不合时宜,但——在下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
我说不出话来,楼下的鼎沸人声在这一刻好像一根针猛地扎进我的耳朵里,顿时一片脑海里喧闹嘈杂,什么都听不到了。
只有我的呼吸声,干涩的在耳边回响。
他的脸,和那张面具,好陌生……
他看着我木然的样子,又有些急切,低沉着声音道:“夫人!既然你与在下相识,为何不与在下相认?”
他的声音,好陌生……
“上次一别,在下问过身边的很多人,他们都是在下的老友,但都不认识夫人。夫人是何时与在下相识的?”
他,好陌生……
“夫人,你到底是我的什么人?”
“……”
我一直沉默的看着他,没说话,当听到他问这句话的时候,我抬起头来笑了一下。
他一愣,定定的看着我。
“刘大人那么想知道你和我的关系吗?”
“请夫人明示。”
“好说,其实我跟刘大人没有什么太大的纠葛,只是,有些债务上的纠纷罢了。”
“债务……纠纷?”他惊讶的睁大眼睛看着我,我对他淡淡一笑:“我是你的债主。”
“债主?”
“对。”
我点点头,看着他一脸诧异的表情:“我是大人的债主,可大人这一忘,就什么都忘光了。”
他看了我一眼,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索接下来应该如何跟我应对,又立刻向我拱手行礼:“失礼了。”
我笑了笑。
“既然夫人是在下的债主,不知在下到底欠着夫人什么?是钱财?”
钱财?
呵呵,是啊,男女的关系若真的最后只落到这一样上,那是再好不过了,简单干净,清清白白。
可惜,我跟你之间,还真的没有办法用钱财来算,也算不过来。
我笑着说道:“大人不用太担心,我没有催着大人还,就不是什么要紧的。”
“那——”
“不过,还是要还的。”
他听着我这模棱两可,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话,微微有些无措,但他到底是个当官的,很快便恢复了往常的平静,看着我的目光也透出了一点疏离——一个做官的,自然不会让自己在任何情况下都完全处于被动和下风,即使当初他和裴元修在望江亭边,都能感觉到他的谨慎和不卑不亢,现在我这样的举动,反倒让他竖起了身上的刺一般,不仅是眼神,连那半张完好的脸,也透出了和面具一样的凉薄。 [^*]
看来,他的为官之道,学得不算差。
我……真的不用再担心了。
他问道:“夫人要在下还什么,不妨明言。”
我笑了笑,转身朝楼梯口走去,他跟在身后,有些不悦的道:“夫人?”
我已经准备下楼了,却在下了一阶之后,又驻了足,一手扶着木栏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大人放心,你我之间的债务,千叟宴前,我会问大人讨回的。”
“……”
看到他站在那里,微微蹙眉的看着我,而我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翠玉扳指,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