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的巨响将我惊醒。
我蓦地睁开眼睛,还不甚清醒,那响声却是经久不断,虽然不是震耳欲聋,却有一种沉闷的仿佛从云层深处传来的感觉,震得山河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又迷茫了一会儿,我才隐隐感觉到,不是山河大地在颤抖。
而是船,是我身下的船在颤抖。
就在我还有些懵懂的时候,舱门被打开了,裴元修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看到我坐在被子里,立刻走过来:“你醒了。”
“嗯。”我点点头,感觉到他身上还带着一些水汽,似乎是刚刚从甲板上回来,便问道:“是什么声音?打雷了吗?”
“不是打雷,天气很好。”
“那——”
“是三江大坝,在泄洪。”
“泄洪?”
我曾经听说过,因为西川常年缺水,所以朝廷出资在长江流经西川下游的最险的三江交汇处修筑了这样一个空前浩大的工程,以作蓄水专用。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朝廷要出资修筑一个对蜀地有利的大坝,但这个大坝出现之后,的确大大的缓解了蜀地的旱情。
而每一年年初,三江大坝也会有几次泄洪,释放多余的蓄水,以迎接即将到来的雨季,和远处冰川融雪而上涨的水位。
原来,今天是泄洪的日子。
我急忙起身,简单的梳洗了一番,便走出了舱门。
还没走到甲板,就已经感觉到一阵急风吹了进来,我的衣裳都被吹得飞扬了起来,而那巨响也越来越清晰,仿佛春天的阵阵闷雷,震得人身心都有些发颤。
我走上了甲板。
立刻,一阵凌冽的风吹了过来,风中带着细小的水珠,很快便将我的脸颊和额发染得湿漉漉的,我这才看到,船已经转道进入了一条不甚宽广的河道,眼前竖起的巍峨高山遮住了之前的宽阔视野,已经看不见三江大坝的雄姿了,我急忙走到船尾,翘首以望,只能隐隐听到那仿若龙吟虎啸的巨响,和腾起弥漫了半天的水雾。
晨光正好,照耀在山川的那一头,映出了一道巨大的七色彩虹,横跨在天空。
我抬起头,看着那巨大的彩虹,感觉到空气里生冷的水气,深深的吸了口气。
裴元修一直站在我身后,这个时候才走上来:“你想看三江大坝?”
“嗯。”
“为什么?不过是个堤坝而已啊。”
“……”
我扶着扶手,静静的看着,随着船身的转移,眼前高耸的山谷慢慢的取代了视线中的水波荡漾,我这才转过身,看见他还陪着我看着眼前的景致,淡淡一笑:“也没什么,只是想看看风景罢了。”
他看了我一眼。
这时,我又朝前面走去,看着眼前这条河道,不太宽广,而且水势也显得很平缓,周围出现了很多不大的渔船,显然已经是民用的河道了。两边的峡谷后面,能隐隐看到炊烟升起,也能听到带着特殊韵味的号子。
而我也轻轻的叹了口气。
终究,没能追上。
这里,已经是蜀地的范围了。
看来是怎么也避免不了,和他一晤。
裴元修一直陪着我,这个时候看到我的眼神暗了下去,便柔声道:“你也不要担心,我在。”
“……”
“再行一段时间的船,我们就要上岸走陆路了。先回去吃点东西吧。”
“……”
我默默的点了点头,跟着他进了舱房。
这是我们在船上的最后一餐了,菜肴还是和之前一样精致,色香味俱全,他还有心,特地让人做了一些辛辣的小凉菜,若是平时我必然会食指大动,但现在我实在没有什么胃口,裴元修苦劝了半天,我勉强喝了半碗鸡丝粥,吃了点小菜便罢了。
刚刚放下碗筷,就听到外面传来的吆喝声,行船放缓了不少,但船身却震得有些厉害,随着外面喧闹的声音越来越大,突然,船身猛的一震。 [$妙][笔$i][-阁].com
我坐在椅子上,也险险一个趔趄,裴元修几乎是立刻伸手将我揽在了怀里。
不一会儿,外面走进来两个侍从,半跪在门口:“公子,夫人,我们到港了。”
我还陷在裴元修的怀里,抬起头,他也正好低下头来看着我,目光一交,感觉到他的呼吸也沉了一下。
西川,我们到了!
这片已经阔别了十几年的土地,我终究,又要再次踏上。
一时间,百感杂陈,只觉得舌尖一片苦涩的滋味,让我忍不住微微的蹙起了眉心。
裴元修牵着我的手道:“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