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
“是么……”
“那个时候,大小姐可是胖乎乎的,像个玉娃娃。”
我轻笑了一声:“人长大了,总是要抽苗子的,自然要瘦些。”
“可大小姐是吃了很多苦才这样的。”
“人本来就是要吃苦的么。”
“大小姐不应该的!”
听到她固执到近乎偏执的话语,倒让我想起了艾叔叔说的那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好像在他们的眼里,不管时间如何变化,周围的环境如何改变,我似乎都应该是那个享尽世间荣华,得到最多宠爱的人。
可,哪能尽如人意?
想到这里,我侧过身去,用湿淋淋的手抚着红衣的手背,轻轻说道:“红姨你别这样,我并不难过。”
听我这么说,红姨气得手都哆嗦了起来,挣了半天,才咬牙道:“你,你怎么跟大夫人,一个性子!”
“她是我娘啊。”
说到这里,我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而一滴滚烫的水珠也落到了我的肩膀上。
回头看时,红姨又哭了起来。
这一回,我没有再开口安慰,只是在这热气蒸腾的房间里平静的望着她,沉默了下来。
提起我的母亲,只觉得有太多的话,几乎千言万语想要说,也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却又像是近乡情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问,从哪里问。
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才说道:“我娘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话一出口,虽然我还浸泡在温热的浴汤中,虽然房间里弥漫着温热的蒸汽,却有一股寒意从心底里升了起来,不仅是我,连扶着我肩膀的红姨都颤抖了一下。
我在浴池里慢慢的转过身,洁白细腻的浴汤拂过我的肌肤,明明是很舒服的熨帖,却在这一刻有一种刀割一般的错觉。我看着红姨霎时间苍白的脸庞,眼神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那个时候,我在还路上,就得到了你传来的消息。”
“是。是我传消息告诉大小姐,夫人去世了。”
“可你没有说清楚,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你都没有说,你只是让我不要回西川。”
“是。”
“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知道。”
红姨看着我,神情中多了一丝颓然:“自从大夫人离开家主迁住西山之后,我们这些人就成了二夫人的眼中钉。不过,幸得大夫人离开之前做了周全的安排,那个女人这些年来都一直动不了我们。可我们也就被完全的排挤出了主宅的中心,大夫人带着你走之后的那几年,我都几乎见不到家主。”
我沉默了下来。
母亲在带我离开颜家之前……
那个时候我还小,甚至不怎么记事,只依稀记得,每天都有很多人来见她。而现在我也很明白,颜家独踞西川,势力从士农工商各个方面渗透到每一个人的身上,其中的盘根错节,纷繁复杂不为外人道,人和人之间的牵制也比任何一张关系网都更复杂。
其中由母亲亲手提拔的,就有很大一批人,母亲失势之前对这些人就已经做了周全的安排,这种安排甚至周全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能安居其位,红姨的地位还能与李过这样的大管家相齐。
可是,也因为如此,他们就彻底的和那个女人站在了对立面。
“我只记得,小姐走的时候,是冬天。”
“对。”
因为选采女是春天进行,西川远离京城,必须提前几个月就要上路。
“西山那一年下了雪,很少见。”
“是。”
那一年西山的大雪是蜀地百年难得一见,漫天飘落的鹅毛大雪将整个天地都妆点得洁白无瑕,放眼望去,漫山遍野一片莹白,那样粉妆玉琢的景致让人几乎忘记了世间的污秽,仿佛一切龌龊都被那皑皑白雪所遮掩,也就消失了。
“我们都被大夫人严令,不能靠近西山,所以不能见你们,只能在很远的山上站着,为大小姐送行。”
“辛苦你们了。”
“不苦。”
红姨摇摇头,周围的热气也没能让她苍白的脸庞恢复红意,反而更加苍白了一些:“我因为从小看着大小姐长大,格外的舍不得,所以他们都离开了之后,我还在山上又停留了一天,远远看着夫人和小姐住的地方,看着小姐离开的那条路,哪怕——哪怕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
“可是,就在第二天,”她的脸上升起了一丝近乎惶恐的神情,沙哑着声音道:“我看到西山上,到处都升起了白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