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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他好像才终于想通了什么,伸手一拍自己的天灵盖:“洒家这半辈子,冤啊!”
我几乎又忍不住要笑起来,却见他大手又一抹光溜溜的头顶,道:“不过,输给夫人,也不冤!”
看着他这样莽直的汉子,却是一脸无怨无悔的表情,我不由的心里也有些感叹。说起来,我娘大概也是早就看穿了无畏叔这个人虽然是山匪,但性格耿直,讲义气,也愿赌服输,不然,岂能一夜就把个山匪的寨子给散了,还把山匪头目给“擒”了。
不过,她终究是做了一件好事,做山匪毕竟是为恶,结局不是给官府围剿,就是死在争抢劫掠的途中,哪里能有善终的?让无畏叔出家,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有佛性,但至少现在,他平平安安的活了大半辈子了。
“所以,你就一直跟着我娘了?”
“是啊,她说她要游侠西南,让洒家跟着她走。你说她一个女人,这么漂亮,游什么侠?不过没办法,谁叫洒家输了她一条命呢。而且,洒家也看出来了,她这个女人,不简单!洒家就一路护送她入了川,到这个天目寺住了些日子。有一天,她突然说,洒家有佛缘,让洒家在这里出家,这条命,就算洒家还了她了。”
“那,你就真的出家了?”
“当然!洒家输了她一条命,一诺千金!”无畏和尚说着,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看着他这个样子,我原本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却一时间觉得喉咙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只能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水中的青盐已经化开了,淡淡的茶香中一丝不易察觉的咸涩在舌尖蔓延开来。
西川因为没有受到战火蹂躏,也没有被北方南下的皇族统治,所以许多古制都得以保存下来,茶中加放青盐,就是其中一样,我知道还有些村寨甚至还有煎茶的习惯。过去喝着,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这些年在外,也喝了不少好茶,却都没有这样的滋味,再一品,才发现这样的茶味,原来最是回味悠长。
如泪,如泣
。
喝了茶之后,我再抬起头来,脸色中已经增加了几分凝重:“无畏叔,你说娘带你到天目寺来,让你出家,是什么时候?”
无畏和尚用手抠着光脑壳,想了想,然后说道:“我记得那一年,是癸巳年。”
“癸巳年?”我的心一跳,不觉得呼吸也沉重了起来:“几月?”
“要是洒家没记错的话,大概就是现在这个时候……不不,要迟一些,是九月。”
“九月……”
那跟那幅画,我父亲所画的“西山云赤峰,得遇霞影”的时间,差不多是一致的。就是说那个时候,母亲带着无畏叔入川,在西山见到了——不,是被父亲见到了她的身影。
但后来呢?
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既然有当事人在,我也就直接发问了,谁知我这一问犹可,无畏和尚却沉下了脸,周围原本就有些晦暗的光线衬得他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我轻轻的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无畏叔,怎么了?你出家之后,我娘跟我爹,他们见面了吗?发生了什么事吗?” [$妙][笔$i][-阁].com
无畏和尚没说话,憋着似得。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睛都红了,看着我:“大小姐,长得花哨的男人,话不能信啊!”
“……”
“你爹,欺负她啊!”
“我爹——欺负我娘?”
“哼!他们颜家——”说到这里,他又看了我一眼,似乎多少还有些顾忌,硬生生的把话咽了下去,恨恨道:“他们这些人,不就做些欺男霸女的恶事么!”
我一时有些木然,沉默了半晌:“他们,怎么了?”
无畏和尚才眼角红红的对我说道:“你知道,洒家出家了之后,你爹对你娘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