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长江里的鲤鱼特别肥美,待会儿可以让人打一些起来,做新鲜的鱼脍给你吃。”
离儿一听,急忙摇头:“不要,不要去打。”
“为什么?”
“娘说过,三月莫打江中鲤。”
“……现在三月已经过了啊。”
“可是,它们刚生好多小鱼的,不要在这个时候去打它们。”说完,她转头看着我:“对吗,娘?”
我微笑着看着她,没说话。
裴元灏静静的看了离儿一会儿,嘴角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不知是不是因为水雾氤氲的关系,他的笑容也显得格外的温柔,更透着一种不可言喻的欣喜。
他笑道:“离儿真是个懂事,又仁慈的孩子。倒像我的那个儿子。”
离儿抬起头来看向他:“你有一个儿子呀?”
“嗯,和你一样,很听话,很懂事,”他微笑着,又下意识的道:“只是……”
离儿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等他的下一句话,但裴元灏却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样,笑了笑,又指着旁边说道:“你看那边,有一群鱼在跟着我们的船
。”
离儿又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什么,而是立刻趴着围栏过去看了,一边看,还一边招呼顾平也过去,其实顾平在这船上呆得相当不自在,尤其面对裴元灏,他当然知道这个男人至高无上的身份,身为他敌对阵营的人,但对他又没有什么敌意,所以每一次路过裴元灏身边,都显得格外的手足无措,幸好有离儿闹来闹去的,这种尴尬倒也不那么明显,甚至裴元灏也不去注意他了。
我站在船头,没有跟过去,只感到江风一阵一阵的吹过来,又清凉又湿润,让人原本沉闷的心情也稍稍的惬意了一些。
这一次,我先开口:“念深他——他如今已经是太子殿下了吧?”
他点了点头。
“他,还好吗?”
“还好。”他说着,又看了我一眼:“和离儿一样,都很听话,很懂事,是个好孩子。”
“……”
这话说得,似乎还有什么未尽之言。
我问道:“那,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脚下的江水哗啦一声,蹿出了一朵水花,一条肥硕的鲤鱼又一次跃出水面,他看在眼里,眼中却反而染上了淡淡的黯然,半晌才说道:“离儿的仁慈,是女子理所应当的,但他的仁慈——”
话没说完。
但我已经懂了。
念深也和离儿一样仁慈善良,离儿做为女孩子,仁慈善良是一种必要的美德,可作为储君,在那幽深的九重三殿,阴谋阳谋的包围中,念深的仁慈善良,自然是个仁君的美德,但也难免会让人担忧,他能否在那样的激流逆境中生存。
古人都知道慈不掌兵,念深的身份地位,比起掌兵来,更加重要,也更加敏感。
不过,我没有接这个话。
毕竟,那已经是他的家事了,轮不到我这个外人来插嘴,我也实在不想,再参与到他的事情里
。
他对念深满意也好,不满意也好,念深都已经是太子,是他的江山的继承者,若他再对念深有什么要求,大概就要他自己去操心了。
不过,有一个人,我却不能不问。
“皇后娘娘她,她还好吗?”
这一次,裴元灏看了我一眼,没有立刻回答。
而我清楚的看到他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淡淡的阴霾,沉默了一下之后,他说道:“她的事,你也知道了?”
我点点头。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件事之后,她的身体就一直没好起来。”
我急忙道:“也没有调养好吗?”
“……有的伤,不是在身上。”
“……”
听见他带着几分枯槁之意的声音,我突然明白过来,顿时一阵绞痛从心口传来。
有的伤,不是在身上。
那种痛苦也的确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尽管言无欲早就说过常晴的体质偏寒,而且她命格食伤星冲败,那是无子之象,常晴也一直都是淡然处之,但知道是一回事,痛又是另一回事,她的性格再清冷淡漠,也不可能对腹中胎儿的流逝完全无动于衷。
更听裴元灏说,她的伤不在身上,甚至这些年都没有好起来,就可以想见,其实她的内心深处是非常渴望这个孩子的。
但——
我顿时眼睛都红了。
他的声音沙哑着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朕也希望能——”
这一次他的话没说完,就感觉脚下的船身突然震荡了一下,我们全都下意识的抓紧了旁边的围栏,离儿也被顾平伸出一只手小心的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