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宁登时像被人制住手脚一般,狠狠压伏在火中,惨嚎一声高过一声。
我凑在常将军旁边,探头探脑:“这是神兵神将来了?我咋看不见呢?老仙,你能瞅着不?”
常将军规矩了很多,似乎很怕被神将打扫了一般,背着两手勉强维持着一脸高深莫测:“别瞎咋呼,神兵天将那容易就让你瞅着了?”
我缩了缩脖子没作声。
五雷神火到底是五雷神火,油碗烛芯燃尽之后殷宁已不似先前那般动静。厉鬼到底也还是厉鬼,被五雷神火炼了这长时间还撑着一口气没化成灰。
赵空崖不紧不慢走过去,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蜷在脚边的殷宁:“天地为炉,膏火自煎。究竟什么值得你这样不留后路?”
“真不甘心啊……”殷宁伏在地上,声息微弱,红嫁衣已被五雷神火烧烬,一身白裙铺在地上,半边脸被凌乱的长发覆住,脸上已不复先前的血肉模糊,尖尖的下颏,显得白净而孱弱,正是遗像上的那个清秀女孩的模样。她挣扎着抬起头,死死盯住瘫在墙角的孙巍,甫一开口,两串血泪就在苍白的脸上蜿蜒滴落:“我没有殉情,我没有!是他杀了我……”
这怎么还牵扯出人命官司来了!我们几个面面相觑。赵空崖不惊不诧,似乎早已洞幽察微了然于心。
“白祈文提出ming婚,孙巍跟我说他是将死之人,叫我愿不愿意都先敷衍一下,了了他的心愿。我答应了,却万万没想到他们偷偷录了音……”
“这么说,我手中的遗嘱录音都是假的?在场证明。也都不能作数?”我傻了眼。
“什么在场证明!”虚弱中迸发出一丝恨意,殷宁咬牙:“你们都被孙巍骗了!只是孙巍没想到的就是白祈文死前会把录音交给别人,逼不得已,他只能来求我坐实这桩ming婚……我和白祈文统共认识还不到半年,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我还年轻,还有大好人生,我怎么可能答应!我和孙巍起了争执,那个畜生红了眼,把我推下楼……”
我瞠目结舌,想破天也想不到这里头会是有这么多隐情。
“听听孙巍的说辞吧,当面锣对面鼓的对证,也好做个了断!”归海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在孙巍前额一弹,一直浑浑噩噩的孙巍忽然打了个寒噤,如大梦初醒一般茫然四顾。及至看见虫子和我,他恍若才回过神,满脸惊惧,像见了救星一样连滚带爬跪在我俩跟前,头磕的如同捣蒜。
“花爷爷!仙儿!求求你们救救我救救我!”他涕泗横飞,张着两手竭力攀扯我和虫子的裤管:“殷宁!我刚刚看见她来找我索命来了!还有白祈文!他也来索命了!”
“说就说!别扬长五道的!”常将军大概是和虫子一样洁癖,皱着眉头连连退后。
我头大如斗,听孙巍这话头,白祈文这里头还有大文章!揉着额角,我从怀里掏出一惯随身的小药盒,挑出两片药贴按在两边太阳穴上,两手撑膝盖,弯腰耐着性子劝诱他:“说实话,不然没人救得了你!”
“白祈文是我杀的……宁宁也是我害死的,但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杀她!”孙巍神情狂乱,东一头西一头:“我那么喜欢她,怎么舍得杀她!可她是我姨表妹,我不敢说,我就在心里憋着,憋的我都要疯了!”他说着,几乎要嚎啕起来。
仿佛听见了天方夜谭,我们几个发怔的发怔,咋舌的咋舌。
赵空崖一脸冷肃,严酷的像阎罗殿里的判官:“继续!”
“那天我给姨父送猪肉,出来就撞见白祈文送殷宁回家,我被嫉恨冲昏了头,趁他俩在单元门外说话,偷偷剪了白祈文的刹车油管……后来就出了事,我陪殷宁去医院,白祈文偷偷告诉我,他看见我在他车边转悠,只是没想到我会想要他的命!他威胁我,说是已经把车祸经过的语音发给了一个朋友,让我答应他一个要求,如果我不答应就公开语音让我偿命……”孙巍抽了一大口气,眼泪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我没法子!真的没法子……”
“他的要求,就是让殷宁跟他做ming婚?”赵空崖冷冷的问。
孙巍失了魂一样,木然的点着脑袋,断断续续的抽噎着:“我骗了她……她来找我理论,我一冲动推了她一把……我没想到天台的栏杆已经松动,没想到她会摔下去……我没想杀她的,真的!”
他说着,忽然左右开弓扇起自己的嘴巴来:“我该死!我畜生不如!我对不起宁宁,对不起大姨一家!我欠白祈文一条命!我该死!”
我们几个唏嘘不已,殷宁就伏在他跟前,笑得悲怆凄然。她挣扎着仰起头,哀求赵空崖:“道长,我最后求你件事,让他再看一眼我现在的样子,成吗?”
赵空崖有些犹疑,殷宁勉强撑起身子,哀声道:“我不会害他,就是想问他两句话……问完,你们就送我走吧……”
赵空崖一叹,摸出一道折成三角形的符,在孙巍额前划了两划,又把符掖进孙巍衣领中念了几句决。
孙巍忽然面无人色,双眼大睁,哆哆嗦嗦惊疑不定喊了声:”宁、宁宁?”
殷宁撑着身子,恬静的冲他笑笑:“哥,我这样子,你喜欢吗?”
孙巍呆呆愣愣的点头,殷宁突然仰头歇斯底里的笑起来,两行血泪从白净的脸庞一直滑落至耳根。她忽地低头,一张狰狞可怖血流肉烂的脸猛的贴近孙巍:“这样呢?还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