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邱广裕倒长得愈发帅气了。乌发如瀑,肤色健康。一对剑眉下居然长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一笑起来,好像连周遭的空气都荡漾了起来。只是,这笑容,怎么瞧着怎么坏!
果然什么谦恭有礼都是骗人的!
“兰表妹为何这样看我?”邱广裕笑问出口。一口光洁的白牙闪瞎陈初兰的眼。
陈初兰摸了摸晕乎乎难受得要死的脑袋,没理他这一句太过亲密的问话,标准客套的句子一字字地从她嘴里蹦了出来:“多谢大表哥前来探望初兰,初兰身体不适,不能起身招待大表哥了,望大表哥见谅。”
“哈哈哈——”邱广裕大笑了起来。只听他说道:“果然你是个与众不同的。”这说着,他瞥眼瞧了坐在边上的陈初雪一下。低着脑袋的陈初雪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浑身一僵,接着不经意地抖了起来。“你说你怕我,恩?”邱广裕又把视线集中到陈初兰身上,“我瞧这么些年来,唯一不怕我的只有你吧!”
陈初兰深吸了口气,干脆闭上了眼睛:“大表哥,我晕船晕得厉害……”她的意思是叫他有屁快放,放完了就赶紧滚。
邱广裕嘴角勾起,从袖中掏出了一个药瓶,放置于边上的小桌子上,道:“这精油,是舶来货,清凉醒脑,涂在太阳上或许你会舒服点。”
“多谢大表哥。”陈初兰向他道谢。
却是突然,邱广裕闪电般地伸出一只手来,捏住了陈初兰的嘴,令她不得不瞪圆眼睛看着他。
春桃惊叫:“大表少爷!”接着就要扑过来,却被邱广裕狠狠一瞪给吓了回去。
而陈初雪,骇得整个人往后一仰,脑袋都砸到了后边的木墙上,“咚”得一声响。
“啧啧啧,”邱广裕盯着陈初兰说道,“瞧这小脸蛋儿,的确就是个小不点儿,怎的……”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陈初兰知道,他想说的是,“怎的就不像个寻常的小不点儿呢?”
陈初兰使了好大的劲才一掌拍掉了他的手,她摸了摸自己被捏疼的嘴,怒道:“都道大表哥变好了,原来都是骗人的!”
却是邱广裕一笑:“哦?我怎生变好了?难不成我以前很坏?”
“……”陈初兰瞪着他。
“大、大表少爷……”站在一边的春桃结结巴巴地开口了,“你、你又这样欺负我们姑娘,难道不怕我们告到大姑奶奶那去?”
邱广裕充满戾气的眼神又往春桃那一扫。
春桃呼吸顿滞,慌忙低下了头。
他嗤笑道:“去告啊!两个庶女而已!”
陈初雪脑袋都快垂到胸上了,浑身抖个不停。
陈初兰气得恨不得掐上他的脖子。
却是邱广裕突然低下头来,凑到陈初兰的耳边,声音低沉带着魔性:“兰表妹,我等你长大!我们来日方才哦!”
陈初兰差点把牙咬碎。
邱广裕这才直起身来,然后起身,居高临下给了陈初兰一个找回猎物般的笑容,最后转身大步出了门去。
门外很快不见他的踪影。
春桃浑身一软,差点就“扑通”一声摔在地上,还好扶住了墙壁缓了缓。
陈初兰坐了起来,一连几个深呼吸,然后对春桃硬声命道:“春桃,关门!”
“是!”春桃拖着步子,上前去将门给关上了。
陈初兰一个厉色朝陈初雪扫了过去。
这个时候,陈初雪低低地抽泣起来,她仍是没有抬头。“对不起……”她泣不成声,“我知道大表哥会找四妹妹麻烦,可是,可是,他逼我带他过来……我害怕……”
“……”陈初兰瞧着她不语。
陈初雪终于把头抬了起来,满脸都是泪痕:“幸好,幸好大表哥也没对四妹妹你做什么,四妹妹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这俨然回到了当年那晚她将陈初兰给推下阶梯。可是,一个是无意的,一个却是有意的!
陈初兰的声音冷冰冰的:“是啊,幸好他没对我做什么,可要是万一有做什么呢?!三姐姐你因为害怕就非得把他带过来不可吗?你是在哪里遇上他的?附近就没有人吗?我想你只要呼叫一声他就不会逼你带他过来了吧!他现在可是大人眼中的乖宝贝!”
“我……我……”陈初雪一脸混乱的样子,“我没想那么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陈初兰道:“好吧,我就相信你不是故意的吧!”
“四妹妹……”陈初雪眼中出现欣喜。
却是陈初兰道:“仅因为大表哥的威胁,你就任他摆布,那假设说,有一日我们一齐遇上匪徒,那你岂不是因为害怕就先把我推出去喂刀子?!”
陈初雪惊得瞪大眼睛,万万没有料到陈初兰居然会这么说。
陈初兰躺了下来,翻了个身:“我累了,三姐姐也歇息吧!”
“四妹妹……”陈初雪含泪还想说什么,却最终咬了咬唇,什么都没有讲下去。
大船在滔滔河水中一起一浮,陈初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忍受着胃部里的翻滚。
陈初雪始终坐在她的床边,低着脑袋,一动不动。
屋中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
这便是出行的第一日。此后日子飞逝。整整三天一晃而过。陈初兰都不知道自己在船上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只有夜间在岸边稍作停歇的时候,她才感到天地原来是那么得可爱。
陈初雪眼见陈初兰是真的生气了,这三天都不敢触她的霉头,默默地进默默地出。由于陈初兰极少到上面去,居然没有人发现她们俩是“吵架”了。
邱广裕的事,陈初兰,陈初雪,还有春桃,当然是绝口不提。“庶女而已。”邱广裕的原话。确实如此,她们说了,就算其他人都信了,那大姑奶奶指不定就大发雷霆,说她们诬陷她的宝贝儿子,她的宝贝儿子如今可是性情温良,哪会捏着陈初兰的嘴对她阴险说话的?而二夫人难说会不会为了安抚发怒的大姑奶奶,把她们三人臭骂一顿。
没事她们何必自去找骂?
但不管怎么说,之后邱广裕是没再来了。或许,因为他想让陈初兰知道的事,他已经表达清楚了——“我等你长大,来日方才。”
陈初兰鸡皮疙瘩落一地。
……
第四日一早,船终于到岸。二夫人领头的一行人下了船。之后派去雇车的随从去车行雇了一个车队过来,车队向济宁驶去。
傍晚,到达济宁。二十七号人停歇在“客归客栈”。
这个客栈是济宁城中规格较好的一个客栈,光是站在外头就可见其装潢之用心。但见那高高的楼檐下挂出一排彩灯,彩灯上夺目赫亮四个大字,把这客栈的名号映得老远就清晰可见。翠绿窗轩,朱红栏杆,大门洞开却还挂着晃闪闪的珠帘。珠帘卷动之际,酒香四溢。
负责途中一应事宜的随从和客栈老板交涉妥当,然后就亲自领着自家的大小主子们向后方走去。那后方,原是个偌大的院子,院子里边,双层小楼,便是天字号房所在了。
二夫人安排陈初兰和陈初雪住一间。
春桃还有陈初雪的丫鬟绚香给她们各自的主子整理好床被,伺候她们换了衣服,便一起去了外间。
晚饭自有人送过来。却是陈初兰连晚饭都没吃,就先躺下歇息了。她快死掉了。晕船后遗症在马车上一并显现了出来,好吧,或许她本就会晕车,只是没有晕船那么严重罢,却是这一回,官道上一路行来,她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四天来,她几乎没怎么吃东西,顶多喝点水。
陈初兰翻身朝里,浑身蜷作一团,一想到还有好几天的水路,她就觉得恐怖!真不知道到时该怎么活!
倒是陈初雪这个时候在边上轻声说道:“姨娘去求母亲了,很快就会请个大夫过来给四妹妹瞧瞧,兴许能开些晕船的药也不定。”
“……”
那日过后,她和陈初雪几乎没说什么话。当然,她晕船晕得快死也是个很重要的原因。
“四妹妹,我……”陈初雪坐在她的床边,手里绞着一条帕子,结结巴巴地想要说些什么。
大概还是些“对不起”,“希望你原谅”的话吧!
却是这个时候,外间大门有人敲门了。然后细细碎碎的声音响起。接着,居然春桃和绚香领着一个官家打扮的小姑娘和她的丫鬟进来了。
陈初雪惊地立即站了起来。
陈初兰也撑着虚弱的身子,坐了起来。
但见那是一个和她们年岁差不多的官家姑娘。黄色上衫,蓝色襦裙,头上扎着两个小丫髻。脖上戴着金锁,腰间挂着环佩。她鹅形脸蛋,大眼睛,小嘴巴,一笑起来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很是可爱。
“三姑娘,姑娘,”春桃介绍说,“这是蓬莱县令的女儿,蓬莱县令接到调令,即要去往福建任职。因不便带上家眷,就让她母亲带着她和兄长先行去往京城外祖家暂住。方才他们才刚到这里。因客栈房间不够,再转去其它客栈又不方便,掌柜的就派人询问夫人可否让他们的姑娘到这边来,跟我们的姑娘挤上一晚。夫人一听说有官家家眷要同住一起,高兴还来不及呢,就派人把这位姑娘给送过来了。现下夫人正跟那蓬莱县令夫人一起吃茶说话呢!”
“那明日……?”陈初雪问道。
绚香接口笑道:“明日自然也和他们一道,一同进京!听说蓬莱县令夫人高兴坏了,连说正愁着她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不方便行路,谁曾想,竟遇上了我们这一大家子!”
陈初雪便笑了。
陈初兰也无力地扯出了一个笑容。她冲着那蓬莱县令的女儿弯了弯身上,抱歉道:“因为这一路晕得厉害,浑身没劲的,不能下床招待这位……姐姐还是妹妹?真是抱歉!”
那蓬莱县令的女儿笑眯眯地道:“无妨无妨。”说着,她就行了一个万福礼,率先自我介绍道:“我叫苏蓉蓉,祖籍镇江,今年九岁,见过两位……姐姐?”她看了看陈初雪,又看了看陈初兰,眼睛眨呀眨,长长的睫毛好似蝴蝶会飞起来一样,真是太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