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葫芦。
公孙策握紧了拳头,起身说到:“你知道我从来不打探这些的,朋友。但我今天真忍不住了。告白就这么困难吗?!告诉她你喜欢她难道是件很丢人的事情吗?!就算真倒霉到被拒绝了——”
“那就结束了。”
时雨怜一平澹地说道。
“我和她的关系,就再也无法回到现在这样了。比起这种发展,还不如当做一起恶劣的玩笑,等到怒气消退之后,祈求她的原谅。”
灰发青年像第一次认识对方一样,看着这个曾经救过自己一命的人。
公孙策从未感觉对方如此陌生。他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几次过后,他又坐回了草地上。
“怎么想的。”
他的朋友望着河水。他是那样专注,彷佛从中看到了自己的过去。
“刚到苍穹之都的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有常识,也没有钱。我从研究所中学到的只有如何伤害自己,如何伤害他人。那个时候,咒天平是无法用于救助的,它是因恶意而诞生的法术,就和我一样……”
“丑陋、污秽、邪恶,不堪入目。”
公孙策想起了友人的出身,想起了他隐藏在外衣之下的那身疤痕。
他总将对方当成他的好友时雨怜一,却往往忘记他的过往。这个男人也是时雨,和时雨零一样的无常法使……
自不详之处诞生的,被忌讳的异类。
“我蓬头垢面,裹着一身破袍子,心中满是阴冷与自私的念头。我站在灿烂的阳光下,看着我从未见过的世界。这里比研究所要大得多,墙上没有血迹与污垢,这里的人们衣着光鲜亮丽,看不到冷冰冰的白大褂,没有人想要让我受伤,没有人要让我再去做实验……我觉得这里就是天堂。”
“但只过了一会,我就发现,人们投来的视线还是一样的。疏离,冷漠,敌意,恶意……我意识到苍穹之都与时雨研究所并无太大区别,同类们与研究员们身上的情绪,在这里也同样能够感知到。”
“我很绝望,也觉得理所当然。我想人类就是这样的生命,更何况我自己也绝称不上招人喜爱。我一直都是令人厌恶的生命……我是时雨。”
“在这样的我面前,她出现了。”
时雨怜一勾起嘴角,微笑着述说着他的过往。
“她捂着鼻子走到我身边,嫌弃地问我是从哪来的,弄成这样是由于能力的缘故吗,我的家人或朋友在那……我很不理解,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接近我,明明连她自己也认为我不很招人喜欢。我没跟她说话,随便找了个方向走了。但你知道的,卡尔黛西亚是那样的固执、热心又善良……”
公孙策叹了口气,说:“所以你被她捡回去了。”
西服青年点头。
“我……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明明对我有着抵触情绪,却依然决定接近我的人。我想离她远些,可她说她认为我很有趣。她请我吃了东西,带我去她的家中暂歇,她想要帮助我,带着我几乎从未见过的善意……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当时只是想着,我不想让她讨厌我。”
“我想让自己变得不那样令人憎恶,至少,别让她露出那样为难的表情。”
“我与卡尔黛西亚说了这些想法,用心灵感应。她很惊奇地说了一大堆话,我现在都快记不清了。那天晚上她给了我一套西装。她说西装干净整洁帅气,没人会讨厌这个。”
从那之后,时雨怜一就每天都穿着西装出现在众人面前。
“我又学了很多,很多。我终于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她身旁了,人们对我投来的视线也不再像过去一样冷漠。之后我遇到了你,遇到了秦芊柏,我有了朋友,收获了更多的善意……沉重,而宝贵的善意。”
他低沉地说道。
“卡尔黛西亚将我看作一个亲密的友人,她觉得自己是我的姐姐,或是领路人吧。我很无奈,可是我的生活是这样美好,我还有什么能够苛求的?”
“我不敢向前踏出一步,因为一旦失误,我们之间就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一旦将真心话说出口,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会改变。那可能会变得更好,也有更大的可能会变糟。我无法想象自己与她疏离的生活,也绝不想进入那样的世界……”
他出神地望着天空。
“在黑暗中看到的第一束光火,那就是绝望之人的全部。”
公孙策苦闷地说:“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会……”
他想起来这男人是多么注重自己的仪表,想起他说自己不想像过去那样受人憎恶。
他又想起这男人对自己初次到来时的描述,想起他与金发女孩见面的时候。
他有些理解对方的想法了。
他眼中的时雨怜一是那个潇洒的,帅气的,有点腹黑,又值得信赖的男人。
可时雨怜一眼中的自己,永远都是伤痕累累,令人忌讳的时雨。
“你知道我的过往,公孙。”他平澹地说,“可卡尔黛西亚对此一无所知。我不能告诉她这些,关于与她无关的遥远小岛上所发生的荒诞故事,关于许多孩子们不幸的童年。我不能让她这样善良的人接触到黑暗的世界……绝不,绝不。”
“我是时雨。我形貌丑陋,满手血腥,身负诅咒。我会为她带来危险,她会恐惧真实的我。我不应当站在她的身旁,她不应该与我这般的恶人接触。”
他垂下头来,孤零零地,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却坚持着不让自己露出落寞的表情。
“我怎么能够对她说出我爱你。”
公孙策沉默了好一阵子。
你这样还谈什么恋爱,你还让我们帮你干什么,你这么痛苦离她远点不就好了,你孤苦伶仃一个人待着去吧让她独自幸福……他脑中闪过这些想法,却怎么也说不出这样伤人的话来。他是理解对方的。尽管他是个比时雨幸福的多的人,可仅在这时,他真切地懂得对方的心。
能言善道的青年一句有建设性的话都说不出来。
只得伸手,拍了拍友人的背部,说着没意义的安慰。
“想开点啦,我都不讨厌你的,她一定也一样。”
“谢谢,公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