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女人活生生分成了地狱与天堂,倘若长椅在天有灵也该感慨自己何德何能才能有今日之荣耀,要不是只有他能看到这投影只怕今日王都就要再度遭殃。
公孙策拼命给女骑士打眼色示意她暂时换个地方,而奥莉安娜显然没理解友人的真意:“我脸上有东西吗?”
“啊不是,就那个,怎么说呢……”公孙策灵机一动,“对了!我有事情想请教你啊奥莉安娜,你当年做第七骑士时有没有类似的困境?你是怎么压制终末剑的?”
奥莉安娜顿时来了兴致,这问题显然问到了她的得意之处:“历代第七骑士均有与终末剑对抗的职责,而哪怕放眼王国历史,我在压制剑意的速度上也称得上名列前茅呢!”
莫垣凯配合地鼓掌:“厉害哦奥莉安娜?具体的方法是?”
“我参考了第七骑士们留下的笔记,先祖建议我以和平与友爱化解杀伐的剑意。”奥莉安娜将双手置于胸前,笑得像位听故事的小女孩,“所以每天完成工作后,我都会对终末剑讲述美好的故事,为它唱圣洁的歌谣!”
公孙策的脸当场绿了一半:“姑奶奶啊你都给她讲了什么?!”
“很多很多。我翻出了幼时的绘本,讲公主与王子相遇的童话,讲爱吃蜂蜜的小熊与他的动物朋友,以及诸多骑士的伟大冒险故事。我还为它唱了许多童谣呢!”奥莉安娜愉快地说着,“我想我的努力一定也打动了寂静王,因为在我执剑时,终末剑从未主动为难过我!”
看看你身边啊奥莉安娜!连天空都变得阴沉了你就没有感受到身旁那冲天的杀气吗!如今想来你当年怎么都用不了圣剑简直合情合理你的努力感化怕是直接把终末剑烦到自闭了吧!
公孙策微妙地挪动视线,以眼神疯狂请求一边的寂静王收敛情绪。寂静王的侧脸冷得像冰。
【这个时代的生命普遍智力低下】
“不要以偏概全……”公孙策叹气,“哎多谢经验分享啊奥莉安娜,我觉得你的经验对我是没什么用处了。我总不能靠讲故事或者唱歌发泄破坏冲……嗯……?”
说到一半公孙策停了下来,他无言捏着下巴陷入沉思,嘴角逐渐翘出惊喜的弧度。
奥莉安娜见到这贱笑顿感不妙:“你在想什么?!”
“喂,时雨君。”公孙策小幅度招手,“你记不记得那个,你们零岛的特产……”
“啊……”时雨怜一一锤手掌,“那个啊,对现在的公孙来说可谓恰到好处。”
奥莉安娜上半年刚去过零岛,因此她只呆了一下就理解了友人的思路。
“你不是在说那个,对吗?”奥莉安娜绝望地说,“你不是在说反神道·黑金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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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驰在午夜都市的高速公路!身缠烈焰的我是地狱骑手!
大锤打下挥洒脑浆骨肉!今夜无人生还,亡灵与我哀歌!
今夜乃绝灭之时,哦哦!一种杀伐之夜~~~!”
王都东区的普拉尔艺术广场今日迎来了一批生面孔的年轻艺术家,这帮外国小青年拿着改装电吉他摇头晃脑,企图向东区人民推广来自另一个岛国的午夜迷幻歌谣。他们的表演应者寥寥,多数家庭主妇觉得太吵了准备掐着表投诉,老派人士则以为歌词毫无艺术修养,唯有少部分放了学的小孩深受共鸣,在舞台下方跟着吵吵嚷嚷。
“哇哦……我都能想到每日新闻会怎么说了,《代理团长以身作则融入东区艺术》”小腊肠犬萨拉望着舞台上激情四射的灰发青年,摇了摇短短的尾巴,“你知道,仅仅是好奇,他们是怎么想出这点子的啊?”
奥莉安娜躲在树荫底下,企图将自己伪装成一盆金色的盆栽。
“我不知道!”她绝望地说,“他们想到了,他们觉得不错,他们就去做了!”
“我会帮你把这句话加入采访的,就说代理团长为人果断,雷厉风行。”小腊肠犬直立起来望了眼大钟,“记得提醒他们提前五分钟结束,一到公众时间主妇们就有借口举报了。”
公孙策卡在到期前半分钟结束了演唱会,他走下舞台与一帮小孩击掌又吹着口哨离去,潇洒得好似一位微服私访的摇滚乐巨星。他挎着吉他撤离广场中央,坐在靠东边的石椅上,望着夕阳将落时昏黄的光。
“你别说,在公众平台上大骂一通的感觉还真不错。”公孙策深感惬意,“下次你要一块试试吗?”
上次问出这句话时是在实音之州的演唱会上,寂静王在观众席里盯着他。如今寂静王飘在他的身边,目光中满是嫌弃:【智力低下】。
“如果蠢点就能过的开心些那何必过那么聪明嘞?”公孙策说,“我觉得你对享受生活没什么兴趣所以我猜是你有事想说……我的显现法?”
寂静王飘到公孙策的对面,握住他的右手。她的视线在束缚力量的手套上扫过,摇了摇头。她今日第一次正式开口。
“你的努力毫无意义。你的显现法本质是未完成的破界,无论怎样束缚它,怎样限制它,破坏世界的冲动依然会驱使你化作魔神。”
“但麦柯罗团长做到了,严契做到了,我也就一定能做得到。”公孙策耸耸肩,“一味想着做不到而不去折腾不就完蛋了?那就相当于承认自己的死了啊,认为自己会死的家伙就一定会死的。”
“可你是我的种子。”寂静王说,“你一直逃避我的力量,却也一直使用我的力量。我的权能是你强大至今的根基,你的实力越强你就越会接近我的思想,直至彻底成为我的眷族。”
她松开手,扫视着夕阳照耀下的王都街道,演唱会结束后孩子们奔走着散去,他们的笑声飘向远方。这个时候永恒王者的身上看不到杀机与怨恨,似乎连亘古前的狂人也被这平凡的人世间软化了,让利剑般的锋锐从她的身上淡出。
“如果你渴望在这虚伪的囚笼中平凡生活……就不要再用你的破界法。”寂静王说,“因为我终究会从囚笼中脱困而出,那一刻你必定会被我同化,亲手毁灭自己珍视的美好。”
所谓软化是青年的错觉,或许她真会有怜惜世间的感情,却不会因此而放下自己的恒理。她是寂静王,是毁灭尘世的狂人,她会永远重复着令自己也为之痛恨的狂行,直至履行根植心底的恒理。
公孙策推了下眼镜,镜片上反射着阳光,看不清他的眼睛。
“我觉得你有点太过自信了。”他轻佻地说,“你说我修到最后会被你的恒理同化,可你有没有想过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我会取得胜利去改变你呢?”
公孙策桀然一笑,面上说不尽的张扬:“永恒王者很了不起啊?凭什么你就自信自己一定赢?我一向死中求生以小博大,这一把我也一样赌自己赢!”
寂静王有了一种奇怪的既视感,她发觉青年此刻的表情活像是当年的严契。这些人的愚蠢是那么相似,就像她自己当年一样。她不想再说什么了,便离开种子身侧,自尘世中淡去。这时一只手拦住了王者跟前,公孙策举着电吉他一跃而起,好似动画里拦路的山贼。
“话不宜迟我们就从现在开始!”公孙策激昂地喊道,“来吧!就用这首热情诚挚的乐曲来改变你顽固的心——”
“不要唱歌了。”寂静王说,“你唱歌不好听。”
“怎么这样!”
寂静王略感满意,自夕阳下离去。公孙策愁眉苦脸地坐回长椅,弹奏出一串忧伤的音符。他感觉今日下午的努力不算白费,至少和寂静王聊完后还有了点改善显现法的思路……
但与破坏冲动的斗争,依然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