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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不该都是沦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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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偌大的洛阳城里女子无数,自己不会运气差。不过今日白天偷偷出门的女子们算是赌对了!

    一个启和军的统领大摇大摆的在包子铺里请走个青年,正常人最不会选择的就是此处,可那种畜生最会反其道而行之!

    两个青年蹲在屋顶上,一个盯着绑着毛驴的院子。一个嘴里叼着野草,躺着看星星。

    “你就不担心你妹妹?”

    张木流翻了个身淡淡道:

    “你就看不出来她是筑基修士?”

    史嘉鸣悄悄说了一句:“妈的一个比一个吓人!”

    不多时便黑影闪过,张木流眯着眼睛说道:“好像是个金丹!”

    史嘉鸣啊了一声,便听见院子里更大声也更尖锐的啊!再转头时已经看见一头冒着青色火焰的麒麟将一个黑衣人踩在蹄下。

    张木流已经瞬身到麒麟边上儿,只留下一个目瞪口呆的史嘉鸣在原地一口一个我去!

    青年上前拎起黑衣人先是一巴掌,废了其修为后又一脚踢给了史嘉鸣。后者接过后也是甩了黑衣人一通巴掌,又将其一脚踹到院子里。

    史嘉鸣站定后眯着眼看着黑衣人,张木流一把扯掉那人蒙在脸上的面具,转头看向咬着牙的年轻统领道:

    “认识吧。”

    史嘉鸣看着那个黑衣熟人一字一字的说:

    “狗东西你真不是人啊!”

    张木流之前便觉得这个金丹气息有些怪异,出手废掉他修为时才发现,只是个筑基期而已。身上带了一件拔高气息的宝物而已!

    只是没想到,居然是城门口等他的那个青年人。

    嘴里叼了一根野草的青年一样眯眼看着地上哀嚎的黑衣人,喃喃道:

    “人心鬼魅!”

    ……

    谁能想到一个自小长在‘天下为公’牌匾下面的人,居然在这霄仇府脚下做了其最不应该做的事情。张木流早与张藤霜打了招呼,所以哪怕是个金丹来了张木流也丝毫不担心。梦中三千年,张木流学的最多的便是一个稳字。所以这个骑驴的青年从来喜欢事前事后都想很多,却也唯独不怕事到临头。

    史嘉鸣是痛心也是最气愤的人,自己营里六百人,有三十人是自小从霄仇府长大的。

    躺在地上的薛泱从被认出时的惊恐变作释然,擦了擦脸上的血水,靠在墙壁上,看着从来拿自己当作手足的统领大人,笑了笑淡淡开口:

    “大人?是不是很失望?”

    史嘉鸣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摇头是回绝那个大人,点头是因为确实失望了。

    “你知道我们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

    史嘉鸣依旧摇头。

    薛泱大笑着说:“我们在霄仇府长大,从来都是只能帮人,不能害人!可我们受委屈了呢?因为不能参与世俗争斗便要忍气吞声”

    说着声音愈加凄惨:“你不一样!若是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儿,副使大人会由着你受委屈吗?”

    史嘉鸣不知如何作答。

    张木流走上前眯着眼道:“我没有听你的故事的兴趣,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背后人是谁就行了!”

    “背后人?你当真以为我有个背后之人?”薛泱说着便伸出手掌,从额头取出一块儿破碎金丹。

    “你所说的背后之人便是这个。”

    青年统领皱着眉头问道:“你还对此事耿耿于怀?”

    薛泱惨笑一声:“对你们来说她只是个邪修,对我来说她与母亲一般!即便如此,我苦苦哀求也没保住她。这世道容不下一个改邪归正的邪修女子,我还护着它干什么?世人都该尝尝失去至亲之人的痛楚!”

    史嘉鸣闻言也是苦笑一声,指着张木流说道:

    “真猜不到我找他来干嘛的?”

    薛泱并未回答,只是扭曲着脸庞笑道:“大人!同僚一场,给个痛快吧!最好把头砍下来!”

    史嘉鸣只应了一声,刀起头落。

    ……

    洛阳府的官差将尸体拖走了,张藤霜与张羽搬来几坛酒后也各自回了屋内,此刻的小院子里就剩下两个青年。

    张木流将两坛酒揭开,递给史嘉鸣一坛后自顾自喝了一口酒:

    “你刚才是想说,找我来就是为了帮他报仇吧!”

    史嘉鸣点了点头,也喝了一口酒才缓缓道:

    “他嘴里的邪修是一个寿命无多的魔教修士,躲在与梁国接壤的一个小村落,或许是临了临了大彻大悟了,也帮着一地做了不少善事。薛泱自小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遇到那个那时十分善良的女子后,便与其很亲近。只是后来被一座修士山头发现,非要斩妖除魔,其实就是他们老祖需要一笔无形中的功德相助,以此来晋升元婴境界而已!据说那位女修从前作恶无数,身上所带怨气刚好足够。那时的元婴境界对这座胜神州还不算什么,可对那个小山头来说确实十分紧要,所以不择手段的最终还是杀了那个女子。事前薛泱回到洛阳与我父亲哀求,可是霄仇府怎么能去救一个无关的魔修,那座山头斩杀女修也不算什么奸恶之举,无非是私心重了些。所求无果,薛泱便只身前去救人,最后也只是拿回来半粒金丹,也断了自己的前程,此生金丹无望!”

    张木流听着这位好友言简意赅的讲完故事,片刻后才淡淡开口,声音明亮:

    “彼时的好与坏,我们没见过,没资格去评判。可现在的善与恶就摆在眼前,十分扎眼!”

    顿了顿接着说道:“有些人被有些事惹的不舒心了,就会想法子让别人也难过;可大多数人还是会想着怎么样能让那些事不再影响自己!”

    三年前张木流还未到那处小镇,出了甘州后,经过金城时碰到了少年时同路的史嘉鸣,两人一起去了雷州。当时的两个少年,一个变得沉默少言,一个看起来意气风发。

    本来看着沉稳无比的张木流,史嘉鸣是由衷开心的。当年一件看似无心的事情,给了那时的骑驴少年巨大打击。其实在游方客栈里看见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张木流时,换了锦衣的少年便有些后悔,更有些自责!直到后来看到那个骑驴的少年手持一杆黑枪与刑氏子弟打斗,史嘉鸣就想对其说一句对不起的。

    当年那个土包子似的少年,明明说过自己一定会仗剑天涯,最少也会是个潇洒剑客。

    张木流是在游方客栈,看到换了一身锦衣后的史嘉鸣,才觉得有些不如人。而史嘉鸣由始至终在张木流面前,都很自卑。因为初次见面,那个骑驴少年便给人一种感觉,像是不停的在与这个世界说道——谁说的命由天定?我偏不信!

    所以后来的换了一身锦衣,既是无意,也是故意!

    又过了三年,史嘉鸣在这个没有月色的夜里,终于说出来积攒在心中的一句:“对不起!”

    张木流笑着说那就喝酒赔罪!年轻统领便举起狂饮。一口气喝完一坛酒后,才听见张木流又开口道:

    “我后来成了那副模样,其实与你关系不大!你小子无非害的我在路上闹了些笑话而已。”

    史嘉鸣疑惑道:“那是什么事情?不能与我说?”

    张木流摇了摇头,史嘉鸣便不再问。

    两人默默饮酒时,院子里凭空出了一位青衫中年人,边笑边骂道:

    “臭小子!大半夜躲在这里喝酒?来了朋友也不带去家里!”

    史嘉鸣翻了个白眼,无奈喊了一声爹。张木流站起身行了一礼,笑道:

    “木流见过史叔叔。”

    中年人走过来扶起张木流,一脸笑意的说:“真不愧是能让嘉鸣自惭形秽的人,果然一表人才!那个打跑了鱼真人的便是你吧?”

    张木流点头,说是差点儿就死了!落座闲聊一通后,张木流才询问道:

    “史叔叔,宋国驻使是不是近期会换人?”

    副使史屏侗挥手将这处院子与外面隔绝后才笑道:

    “轩王府送过来消息了,我实在是没想到,嘉鸣那个最好的朋友,居然是故人之子!”

    年轻统领疑惑道:“故人之子?”

    史屏侗从袖中掏出了一一封信递给张木流。

    信中说道:

    “木流我儿!为父此一走归期遥遥,不知何时才能返乡,我儿但凡回乡,便去替为父在高堂敬一炷香!

    当日你返乡,我便察觉你已然筑基,欣喜之余观你意志消沉全无生机,便也有些担心。可当时事到临头,也无法仔细询问,便只得修书一封交与屏侗,日后转交给你。

    你生性跳脱,万事全然不上心,麻先生说是练剑的好材料。可我知道,你也是个死性子,认定之事便不会转弯。相信你已经明白,当年回答老夫子的那两句话有多难。可人生路上,就会有这些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有些能让人豁然开朗,有些却让人恶心发呕!既然看到了,就都是镜子。

    一时之失,不算什么。一时之小错,也不算什么。只要你记在心中,等回过头去看时,能与过去的自己坦诚,说明你长大了!

    有些人忙碌不已,却只是为了活着!有些人平平淡淡也是活着。可人活一世,哪儿能只有两种选择?想做之事放在心里,想行之路放在腿上,到不到的了且不说,走便是了!

    为父希望你我父子再见时,我儿如同幼时憧憬的模样,与心爱的姑娘仗剑天涯!”

    收起信后怔怔无言,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父亲这是在道别!

    是父亲手书无疑,既然交给史屏侗了,说明这个副使大人是自己人。

    史屏侗笑着说:“我与你爹娘,二十年前一起去过南瞻部洲,是生死之交!有什么事记得与我商量,若是霄仇府不能插手,我便不做这劳什子副使了!”

    这位副使大人轻轻拍了拍张木流的肩头,又看了看自己儿子,缓声道:

    “三年前南下路上,多亏你照顾嘉鸣的心境了!”

    史嘉鸣一脸疑惑,可史屏侗压根儿没有跟自己儿子解释的意思,张木流也只是古怪一笑。

    与史家父子说了陈束城的事情后,史屏侗便离去,留下两个青年饮酒!

    ……

    年幼时的张木流调皮异常,私塾教课的老夫子隔三差五就要去家中告状。有一日老夫子在前方说的神采飞扬,张木流却在后方睡的口水哗哗!

    老夫子皱着眉让张木流读一遍方才讲了什么,稀里糊涂的孩子不知为何就念了两本书的两段话:

    “宁可直中取,不可曲中求!”

    “披星戴月,谓早夜之奔驰;沐雨栉风,谓风尘之劳苦!”

    老夫子皱着眉头问男童可知道这两段话的意思。

    孩童模样的张木流左右看了看,发现无人理他,便只好壮着胆子道:

    “前者傻!后者累!”

    老夫子面色暗沉,看了张木流一眼,摇了摇头便走了。已经不少闯祸的孩子,从来没见过老夫子这么失望过。

    于是那个孩子赶忙大声朝门外喊道:

    “先生!若前者是个傻子,那木流愿做个傻子!若后者注定很累,那我便只让自己累!”

    老夫子依旧没有回头,只是离去的身影好似挺拔了一些,面色也变得红润起来。

    老夫子站在门外说了一句张木流从来不知道的话:

    “傻孩子!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想成为你嘴里的傻子,比你以为的后者要辛苦的多!想让自己的亲近之人不受后者那份苦,更会是苦上加苦!”

    那天张木流回家后便看到老夫子与父亲坐在院子里,燃着火盆,煨着陶罐儿。本以为怎么都要挨一顿训,结果张树英只是笑着说了一句:

    “饭在厨房!”

    ……

    洛阳府贴了告示出来,说采花贼已经落网,妇人女子可以出门了。

    这天包子铺里,除了张木流外,多了一个穿着启和军统领官服的青年帮着卖包子。果然是青年才俊,只半个时辰便打烊了,那些个从前觊觎张藤霜的人,给不知哪儿冒出来的一帮人麻袋套头打了一顿,此刻再看到启和军的统领,估计以后再也不会来此找麻烦了。

    背着一捆干柴的汉子,今天依旧在门前走过,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张藤霜便走了。

    史嘉鸣说这个汉子的闺女,是第一个受害者!

    四人跟着那个背柴汉子到了西门边上一处小宅子。那个汉子卸下背上的干柴,走到屋内,屋子里有一个憔悴的妇人,抱着一只绣花枕头无声哭泣。汉子坐在床边上,颤抖着声音说道:

    “孩儿他娘!采花贼抓住了,已经砍了头了,咱闺女的仇报了。”

    床上抱着枕头的妇人转过头一样颤抖着身子,问道:“真的?”

    汉子点了点头,眼泪不止的脸上忽然泛起笑意:

    “那个跟咱家闺女长得很像丫头没事儿!”

    妇人依旧是边流泪边哽咽,抱着汉子道:

    “真的?”

    张木流打碎了眼前光幕,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人家只洛阳城就还有十二家!

    年轻统领一屁股坐在地上,轻声道:“薛泱和他们是一样的遭遇,却不全是天涯沦落人!”

    张藤霜缓缓挪着步子,走到那处屋子前一把推开门,擦了擦眼泪,笑着对里面的一对夫妻说道:

    “大叔!大娘!以后可以多来我的包子铺,藤霜亲手给你们做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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