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张木流笑道:“我有一柄飞剑,传信去茏暮山要不了多久,渡船至少还要三天才开,你就不怕媏栀姐姐来砍死你?”
姜末航唉声叹气,跟媏栀那个老姑娘?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事儿嘛!
足足到了傍晚才走到山巅,走过了那“不应有酒”,到了第二层茶楼。张木流对那茶馆儿半点儿没兴趣,只是看了那招牌,没来由想起了张羽。这茶楼的招牌,与那“吃不饱,香”,竟然有些大道契合。因为这茶楼,门口高悬的四个大字,居然是“茶最醉人”。
整个山巅第二层茶楼,是衔接第三层,转了一个圈儿又与第一层隔着一堵墙。所以就成了首尾几乎在一处地方,只是大门在下,尾部在上。
终于走到客栈,招牌也是极有意思,只三个大字“不留人”。
张木流问道:“客栈不就是留住人才赚钱,为何叫做不留人?”
姜末航哈哈大笑,心说终于有你不懂的了?
“叫做不留人,其实是不愿留人,他们这么大的生意,会留不住……”
话还没有说完,张木流便笑着说懂了。姜末航投以幽怨眼神。
帕若路过客栈,虽然很不想看那些家伙,可还是没忍住转头。一看之下就更生气了。那个白衣挎剑的剑子,掏了一枚泉儿出来,说上最好的菜,上最好的酒。
这位女冠心中特不服气,凭什么你们这些登徒子可以这么有钱?我们胸怀天下之人,却是清贫无比。
张木流传音笑着说:“帕若姑娘,这么想就不对了。非要问个凭什么,就凭人家有本事靠正道赚钱。”
帕若心中恼怒,这家伙听得见自己心声?可她还是倔强回答:“你怎么知道他们的钱,就是正道上来的?”
张木流笑着反问:“姑娘没去过豆兵城吧?”
帕若有些羞愧,一趟瞻部洲,最遗憾的就是没去豆兵城。
张木流继续说道:“不要紧的,到时去一趟扶摇城不就好了。只是有个道理我想跟你讲一讲。”
帕若已经到了渡口,停步不言,静静等着那登徒子开口,看他能说出个什么道理。
只听的耳边一道醇厚声音,让这其实也喜欢喝酒的女子,都有些闻见酒香了。
背剑青年说道:“在帕若姑娘眼里,我带着妖苓行走世间,是坏了天地纲常,是吗?可姑娘有没有想过,我辈修士靠着汲取灵气修炼自身,求个长生快意,又何尝不是有悖自然?”
帕若倔强答道:“我道门弟子修的是自我,不为长生。”
张木流笑道:“好,就算不悖天道。那我还有一问,姑娘一见妖苓便要捉妖,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她这般模样,却是个元婴鬼修了?”
停滞不前的道门女冠忽然有些心神失守,她怎么就没想到,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元婴鬼修,死的时候,又怎么会超过能看出来的年龄?几岁的小女童,死前又能做什么错事?那么小的年龄就死了,十有八九也是枉死。
就在她不知所措之时,那年轻剑客又出声了。
“帕若姑娘,我年龄比你大得多,走的路看到的事儿也比你多,所以我遇事会想的多一点儿。很多事并不是你看见的那个样子,咱们心中有善念当然是好事儿,可若是只凭个人喜恶去断定一些事儿,其实是不好的。我说这么多,并不是要怪罪你还是如何,只是想着,日后这一方天地会多出来个愿意替人鸣不平,愿意多管闲事,愿意去替人想一想的道门女冠。”
帕若抽了抽鼻子,迈步走向渡船,进去前才冷冷说了一句:“要你管!”
……
入夜的搬山渡,无论阴晴,都会有一圈儿从云海直上山顶的光带。远游至此的修士,多是愿意随意找个酒铺,靠窗坐着,看那月光洒落云海,也看头顶的漫天繁星。
张木流独坐在房间内想着丘玄聪与自己说的那些话。
当时那个吃螃蟹的,其实一直在与张木流传音说话。左扯又扯没完没了,最后才说了点儿正事儿。
他张木流,如今在胜神洲声名极大,从个无名小辈,被人拉到了一洲拔尖儿的那堆人里,如今有不少修士蹲在宋梁两国的京城,说是要看看这位用剑的年轻人,究竟有多厉害。
无疑是有人捧杀了。
唉!好不容易要回家了,渡船上还得小半个月时间,到时能不能赶在离秋水生辰前都不知道呢。
那个爱穿红衣的女子,生在八月十五。
最后一剑将丘玄聪砍飞,是因为这个本事虽高,嘴里却总是爱乱嚼的家伙说:“我与岳然教了钟守矩一段儿时日,那家伙现在可一直觉得溪盉喜欢你。”
云溪河畔的那个姑娘,怎么会喜欢自己?自从在那宅子外,年轻杀猪匠拿着杀猪刀护在女子身前时,溪盉心中已经装下了钟守矩。至于钟守矩觉得溪盉喜欢自己,用屁股想都知道,肯定是这个家伙在胡咧,岳然是不会干这事儿的。
张木流有些高兴,有些人即便没见过几次,但确实可以当做朋友。
青年猛然起身,也不背剑,独自往外走去。那不应有酒,怎么也得去尝一口,不然岂不是白来了。
一出门,张木流就知道自己今天是没法儿喝酒了。因为那个女冠正站在阶梯边儿上,往客栈内看着。
女子见张木流走出,猛地转头去看云海,好像在只是这处地方赏月极佳罢了。
张木流见状,也不搭理她,兀自往下走去。
还是去喝酒罢!
其实年轻人心想着,我这一趟瞻部洲,难不成又长好看了?若不然怎么连这异域风情的女道姑都这副模样?噫!想不得,身边儿奸细太多,一个个都是巴不得自己挨打,这要是给离秋水知道,不挨几剑才怪。
帕若见张木流不搭理自己,气得转头娇喝:“登徒子站住!”
青年步子愈快,登徒子?说谁呢?张某人加起来三千多岁了,给人叫过负心汉,还出来没给人叫过登徒子呢!今日就就两次了。
女冠大声喊了一句:“到底是姓张还是姓刑?嘴里一点儿准话都没有,就晓得骗女子吗?”
张木流无奈转头,“姑奶奶!您想干嘛?我赶着去喝酒,有事儿快说。我不就吓唬了你一下嘛?何况我本来就身受重伤,你说你至于么?”
帕若冷哼一声,使劲儿撞了一下张木流,然后往下去。
张木流叹了一口气,这还去什么酒楼?摘下酒葫芦自顾自灌了一口,看着远处天空都变成月牙儿的一道明晃晃,有些更想家了。
青年叹气不止,原来是那女子去而复返,站在低处大声问道:“你给了我一个问题,可我想不到答案。”
好在夜里石阶上人不多,不然又会凑一大堆看热闹的。
张木流往下走去,贴着悬崖边儿走过,一副绝不会碰帕若一下的模样,气得女子牙痒痒。
到了那不应有酒,青年站在门口叹气道:“道姑喝酒吗?”
帕若哼了一声,几步走到张木流身边,又是使劲儿撞了他一下儿,然后笑咪咪道:“酒能喝,但钱要你掏。”
一步入内,酒楼里面其实很窄,左右最多三丈多一些,与外面一样旋转着攀升,只是地势高过外面儿一人。桌子都摆在靠窗位置,几丈就有一张桌子。
帕若丝毫不见外,挑了一处地方已经落座,张木流在不远处与小厮询问都有什么酒。
小厮笑着说:“小店叫不应有酒,是因为我们大老板觉得,喝酒之人多半是为了浇愁,可酒水哪儿能把愁意浇灭?”
张木流觉得这话有意思,于是问道:“那酒水与愁思,在那位大老板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小厮说客官问对了,我们大老板说了:“愁思原本就是那秋日里散落的树叶儿,黄巴巴儿的,瞅着就揪心。而酒水,就好像一场大雨,把枯叶冲的极远,眼前倒是干净了,可不走几步,就又是成堆儿的枯叶,不愁也得愁。”
张木流哈哈大笑,“那你这儿酒,是愁人的酒还是消愁的酒?”
小厮讪讪一笑:“大老板说了,咱这儿没有消愁的酒,只有醉人与不醉人的酒。”
张木流还未说话,帕若已经喊道:“那就把醉人的酒水搬来,他有钱。”
白衣青年苦笑一声,递去一枚泉儿,又把好久没用的酒囊递去,轻声道:“两缸醉人的酒,剩下的全灌进我这酒囊。”
小厮疑惑道:“缸?”
青年点了点头。
那小厮摇头一笑,得嘞!缸就缸,反正有钱是大爷。
过了没一会儿就有两人各自抱着个酒缸来了。
张木流笑容玩味:“能喝?”
帕若冷笑一声,举起大碗便舀了一碗酒水,咕噜下肚,神色有些异常,却还是冷哼道:“打架不一定打得过你,喝酒?你就是个弟弟!”
张木流笑了笑,心说反正我才十九,弟弟就弟弟。
也舀了一碗,一碗下肚,他明白了这位道门女子为何神色有异。
这酒楼的那位大老板,绝对称得上酒仙了。
原来,这酒,便叫做不应有。
倒是不辣肚肠,也不是没滋味儿。可一碗下肚之后,那酒水宛若冰天雪地流淌出来的清泉,顺着喉咙下肚,沁的心房发疼,没来由就会想起很多事儿很多人。
又舀了一碗酒,张木流转头看向那一轮月牙儿,轻声道:
“不应有,别时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