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十五日夜,渭水河畔阴气翻腾,一道巨大门户由打水面凭空出现,有个绿衣女子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朵云彩上嗑瓜子。
城隍庙众人瞬身而至,一地城隍率六部六司,文武判官,日夜游神而来。
那位武判官环视一周,未见白衣剑客。他冷笑着说道:“装什么大尾巴狼?早就跑的没影儿了。”
绿衣女子笑盈盈转头,那位武判官瞬间像被抽干半数修为,只余个初入鬼修的境界。
城隍庙众人尽皆心神颤抖,看了一眼而已,便把人废了?
罗城隍皱眉道:“郡主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要跟地府叫板?”
赵思思淡然一笑,转头看向已经如潮水般溢出的鬼物,一道虚影自女子身上掠出,张嘴一吸,那还未来得及走出的百万鬼物便消失殆尽。
女子看向城隍庙众人,笑着说:“你说啥?”
罗忠心神大震,此刻这位小郡主在他眼中,比阎罗恐怖万倍。
虚影掠回,赵思思坐在云朵上晃荡双腿,好似只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儿。
罗忠眉头紧锁,他想起了曾经听过的一个传说。
上古之时,地狱未开,阴阳不分。生灵死后全凭一位神女开轮回路,凡大地之物,尽归其管辖。后世三教共尊其为地母娘娘,又称后土。
赵思思看向孟忠,笑着说:“你猜什么呢?”
这位城隍爷双腿一软,跪伏地上,声音颤抖不停,“属下不敢猜。”
绿衣女子晃荡着双腿,自言自语道:“自从有了地府,我还没去过呢,若不然你陪我去看看?”
金陵书院有个老夫子赶至此处,却发现积蓄的阴气早已消散殆尽,他看向一个皱眉不停的中年道人,问道:“发生了何事?”
那道人无奈道:“我哪儿知道去。”
幽冥地府今天有些热闹,有个绿衣女子一路往阎罗殿走去,随手丢着瓜子壳儿。还有个低阶城隍跟在后边儿。
地府是不允许活人来的,可被那女子一双金色眸子一看,无常也好府君也罢,都不敢上前,甚至没法儿直视女子双眼。一旦给她看上一眼,至少百年修为骤然消散。
十殿阎罗也是一样。
女子走去阎罗王所在之处,阎罗殿上那位瞬间满头大汗。
赵思思笑着说:“百万英灵,送往生如何?”
阎罗王低声道:“您是……那位?”
女子笑道:“小秦记性不错啊?”
…………
夜间长安城,三人御剑到一处小巷子,一袭白衣径直走去酒铺。
酒铺里头没什么人,唯有个一边儿袖子空空荡荡的男子,满脸胡子拉碴,一碗又一碗的喝着酒水。
掌柜的十分无奈,走上前去哀求道:“小王爷啊,你不能再喝了。你瞧瞧你现在成了什么模样了?”
赵长生笑着说道:“我是废人,还能干嘛?”
一袭白衣大步走进来,一脚便将赵长生踹翻在地,紧接着又是一通乱踢,这位小王爷如同虾米般弓在地上。
张木流一把将其拎起来丢去酒铺外面,手里凭空出了个鞭子,卷起袖子就要过去抽人。
掌柜的连忙拦住,一口一个使不得,这可是我们小王爷。
外面的赵长生酒醒了一些,抬头一看,眼眶里瞬间爬满泪水。
少年哽咽道:“哥!”
掌柜的这才不再阻拦,小王爷叫哥的,那最少也是侯爷。
张木流丢掉路边儿买的鞭子,黑着脸走过去,冷声道:“哭什么哭?”
赵长生抽泣不停,哽咽道:“我从没可惜过我的胳膊,我就是怪自己没救下那个姑娘。哥,我是不是特没用?还得嫂子帮着我找场子。”
里边儿的掌柜瞬间了然,原来是那个红衣女子一起的。他心说这年轻人真有福气,有个那么漂亮的媳妇儿。
张木流沉声道:“当醉鬼就能救下了?有这功夫怎么不好好练剑?左手拿的起酒壶,就拿不起剑了?我有个朋友,一行九人去了东边儿渡口,死了八个,就他活着回来,也丢了右臂,他为何没成酒鬼?”
赵长生苦笑着摇头,“可我过不去那个坎儿,哪怕嫂子把那山头儿砍平了,那个许姑娘和他的家人也活不过了。”
白衣青年走过去,也靠着墙壁坐着,攥住少年人空荡荡的袖子,沉声道:“对不起,我答应了干爹保护你们的,我没做到。”
赵长生掩面痛哭,“大哥,把那个山头儿留给我吧,我以后自己去找场子。”
张木流笑道:“好,等我下次回乡,一定送你一柄好剑,阔剑。”
夜里的轩王府灯火通明,赵轩不在,陪着乔玉山去了荥泽,这王府里,也就王妃一个主人在了。
张木流独自在前,赵长生被绑的结结实实,方葱和刘工便成了押送之人。
刘工郁闷极了,自从跟着师傅,走哪儿碰到的人都比自己辈分儿高,就连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小子,按辈分居然也是自个儿的叔叔辈儿。
他还听说师傅有很多个弟弟妹妹,都比自个儿年龄小。
唉!一想到这个,就特别不得劲儿。
离着张木流家乡越近,方葱就愈发乖巧懂事。
少女想着,打架自个儿比不过离秋水,给人个好印象自个儿总不能输,现在要去那黑心剑客的干爹家里,可得像个好姑娘才行。
守门的还是去年那个老人,一见张木流立马喊了一声少爷,转头看向赵长生时却面色古怪。
老人说道:“少爷回家可以,可夫人有交代,小王爷不许进家门儿。”
张木流笑着说:“放心吧,我带他进去,干娘要怪也是怪我,与你无关。”
老人心说咱家少爷真聪明,晓得不难为我。
还是那片百花争艳的园子,十冬腊月的,照理说长安城养不活这些花草了,可一进这园子,就好似回春入夏似的。
锦衣夫人拿着剪刀,月下修花。
张木流几步上前,笑着喊道:“干娘,儿子回来了也不晓得看看,尽顾着花草了。”
江蕊猛然转头,见一袭白衣头别玉簪,百花丛中又逢月下,谪仙人似的。
这位王妃小碎步跑过去,伸手摸了摸青年下巴,觉着没扎手才露出笑脸,打趣道:“我家流儿有了媳妇儿闺女,我以为又要留一把胡子呢。”
张木流无奈道:“干娘还是这模样,过几日秋水跟早早都会来,您就可以好好看一看干孙女儿了。”
后边儿的赵长生长叹一口气,嘟囔道:“每次见了干儿子就都忘了亲儿子。”
江蕊仿佛没听见赵长生言语,走去方葱面前,笑着问道:“这闺女长得真俊,以后定也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
方葱心里美滋滋,一副大家闺秀模样,弱弱喊了一声江姨。正想添油加醋一番呢,黑心剑客便瞪眼过来了,她只得闷声道:“我叫方葱,是他半路上绑来的。”
白衣青年瞬间满脸黑线。
江蕊摸了摸少女脸蛋儿,说混小子都会强抢民女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说着转身看向刘工,中间的赵长生由始至终恍若不存在一样。
刘工抱拳憨笑着说:“我是师傅的二弟子,我也不晓得咋个称呼您。”
江蕊说道:“各论各的,你喊老祖宗就行了。”
少年刘工欲哭无泪,还不如叫师奶奶呢!
赵长生无奈道:“娘啊!儿子在这儿呢,您回头看一眼啊!”
江蕊转头往张木流,沉声道:“闭嘴,跪下!”
咣当一声,独臂青年便跪下了。
刘工直想擦汗,心说这老祖宗真厉害。
张木流与江蕊在亭子里聊了许久,青年特意说起了粜舟岛的山茶花,妇人却没多说什么,张木流便不敢再问。
江蕊问了句:“我听他爹说,你现在给人捧到一个很高的位置,说不定是祸事,你可得注意着啊!”
张木流拍了拍妇人的手,笑着说:“干娘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儿。待会我去一趟皇宫,您吓唬吓唬长生得了,可别再打了。”
妇人点了点头,张木流起身走过去,轻声道:“你们陪着我干娘说会儿话,我去一趟皇宫见宋皇。”
出门之前,江蕊说道:“流儿,管他叫声叔儿吧,他值得你一声叔儿。”
张木流点了点头,径直往皇城去。
长安城不设宵禁,即便此刻已是深夜,大街上依旧行人匆匆,酒香四溢。
没来由就想起一句,“夜如何其?夜未央。”
有求于人,总不能御剑去皇宫。再说自个儿剑候的身份,深夜见一见皇帝,问题不大吧?
还未近宫门十丈,守城兵卒便齐拔刀,齐声大喊一句:“退!宫门重地,不可擅闯。”
只见那白衣不退返进,走去守城将军一丈外抛出剑候令牌。
“我是张木流,要见宋皇。”
那将军皱眉,此人言语可不是臣子对帝王的称呼。
“天色已晚,想必皇上已经歇息,剑候请回吧,明日再来。”
张木流叹了一口气,心说见个皇帝也忒麻烦了,想着瞬身去御书房算了。
青年忽然转头看去,有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少年人远在十丈之外,一脸笑意。
“皇上说了,剑候觐见不必通报,你们让他进去吧。”
张木流淡然一笑,转身招了招手。后者笑着摇头,见张木流眉头微皱,他撒腿就跑。
青年无奈道:“这家伙一直这么胆小?我不就一巴掌差点儿打死他嘛,又没真的死,怎的见了我就跑?”
守门将军递回剑候令牌,挥手让人打开宫门,说了句剑候请进。
待白衣青年走远后,一个兵卒才小心问道:“将军?鱼沾霖就这么怕剑候吗?”
守门将军呵斥道:“不许议论。”
实则他心中腹诽不停,“要是我我也怕!咱这位剑候大人,凶名在外啊!”
凡进了宫门的,几乎就无人盘问了,只不过张木流太过面生,巡逻兵卒总会来问上一番。张木流干脆把剑候令牌挂在腰间,这才省去许多麻烦。
到了御书房外,还是有人盘问,青年不耐烦的喊了一句:“张木流求见。”
里头儿赵凯笑着说道:“进来吧,你小子火气够大的。”
一步进门,青年猛然皱起眉头。
因为这个比赵轩还要年前的皇帝,不知为何便头发花白。
皇帝赵轩放心手中奏折,转头看向张木流,第一句话便是:“小子,我对不住你爹。”
原本张木流没想喊他叔叔的,这会儿却有些动摇。
赵轩挥手让个小太监抬来火盆,笑着说道:“梁国的小皇帝给了你王爵,可是狠狠打了我的脸面啊!我留着陈束城,不是保他,是为了把他留给你。”
张木流沉默片刻,开口道:“二叔,有什么事儿就与侄儿说,我现在能扛。是不是有人来找你了?”
皇帝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