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讯那头,卡洛维穿着一身白大褂,领口处还有新鲜的血渍,他略微眯着眼睛,悠悠笑道:“陆先生,好久不见。”略微一顿,又道,“你看上去心情不佳。”
陆长征一口气干掉了三个碍眼的,心中那股因为失去晏岁寒而生的闷气总算消散了一些,但他昨晚睡得不好,脸色自然也就好不到哪儿去。几个月没见,卡洛维的眼神越见犀利了,陆长征挑眉笑道:“彼此彼此。”
卡洛维·图兰斯特已经四十有余,因为面容精致又保养得当,看着倒像是刚至而立之年。他名下的大实验室正在进行一项秘密研究,如今正在紧要关头,关乎成败,他已经连着几日只休息两三个小时了。因为有所期待,所以精神很亢奋,但心情却实在是算不上好。
“陆,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直率。”卡洛维眼睛下方一片青青的阴影,微笑起来的样子却是温和的,又带着几分无奈,“还记得我身边的小女孩雅子吗?”
“你的义女,桑原雅子小姐?”陆长征略一挑眉,流露出一分恰到好处的惊讶。
桑原雅子是卡洛维的义女,从小就被卡洛维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卡洛维性情善变,喜怒难测阴晴不定,桑原雅子跟着他,也阴沉得很。
她总是紧跟在卡洛维的身后,像一根沉默的小尾巴——她的话很少,陆长征听她说过两句,毫无起伏如同机械音,偏偏她的嗓音带着一种小女孩儿样的尖利,听在耳中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
卡洛维没有娶妻,最亲近的人就是这个义女。陆长征见两人总是焦不离孟的,就觉得卡洛维是不是养成游戏玩得走火入魔了,这义女养着养着就成了妻子。
没想到,在合作结束之前,还能看到桑原雅子离开卡洛维单独行动:“她在临海?”
“没错。”卡洛维点点头,想着桑原雅子提及的临海出了驭梦者,心中就忍不住有些犹豫,是不是该亲自走一趟临海,“她遇到了一些麻烦。”
卡洛维的底细,陆长征心里有数,起码了解有八成,他正在做的事,陆长征也略有所知。桑原雅子那类人惹上的麻烦,必然不是普通人。
陆长征看向卡洛维,卡洛维诚恳地道:“她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双方仍是合作关系,卡洛维又表现得如此看重桑原雅子,陆长征自然不会拒绝:“若她有事,尽管来找我。但是,卡洛维,你该知道,我能帮的不多。”
卡洛维听他这样说,笑道:“陆,你们华国有句老话,叫做尽人事,听天命。”
陆长征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在暗暗腹诽:你知道得倒多。点头应道:“好。”
“如此,”卡洛维道,“我代雅子先谢过。”
“不必。”陆长征淡漠地看着卡洛维,“还有别的事?”
卡洛维闻言噎了一下。陆长征这人有原则讲义气,做事也十分漂亮,跟他合作再省心不过。但他的性情也是真的冷硬,工作时间绝不谈私事,私人时间绝不谈公事。
他打这个电话,请他在方便的时候给雅子一点帮助,算是在双方合作的范畴之内,若再要叙旧说废话,陆长征肯定不会赏脸相陪了。
“既然没别的事了,那就先这样。”陆长征并不理会卡洛维心中所想,果断切断视讯,看向管家,“去查查桑原雅子现在在什么地方,跟什么人在一样,在做什么。”
“是,先生。”管家应了一声,抬眼看向陆长征,流露出几分担忧,犹豫道,“你——”
管家这一年多管着陆长征的宅邸,就近围观他同晏岁寒的生活,用一句话简单概括就是强扭的瓜不甜,再精简些俩字就够了:折腾。
但不管怎么样,陆长征对晏岁寒的看重是板上钉钉,那真心比珍珠还真。结果,陆长征才说了要放她走,晏岁寒就那么毫不犹豫地拔脚,一阵风似的走了,一丝儿留恋都没有。
陆长征面上看不出什么,指不定心里怎么抑郁着呢。
“我没事。”陆长征摆了摆手,陆家的人发挥最后那点儿剩余价值取悦了他,让他觉得这世界又美好起来,日子又能过下去了。他站起身,淡淡吩咐道:“回公司。”今天也有不少事情要做呢,耽搁了这么一会儿,晚上得加班补回来,回去晚一点也没关系了,反正晏岁寒也不在。
管家方绪原本就是陆长征最得力的手下,心腹中的心腹,陆长征信得过他,才调他去管着陆宅的一应事务。如今晏岁寒已经离开,方绪自然不用再枯守着陆宅,而是调回陆长征身边做事。
至于陆宅,仍是陆长征的住处,方绪调岗,提拔了一直跟着自己的方绩接手陆宅管家之职。方绪跟陆长征提了这事,陆长征并不反对,方绩的岗位职务就算定了。
陆长征看一眼方绪,心中颇为感慨,他走到这一步固然不易,方绪跟着他吃的苦只会比他更多,却从没多说一个字。调他去陆宅当管家,他也没二话,还报了速成班学了管家礼仪,非得叫先生太太,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往后,还叫大哥。”陆长征轻描淡写地道,却透着对方绪的信任。
“是,大哥。”方绪一点儿迟疑也没有,立刻点头应道。只要是陆长征说的话,他都会听。先前陆长征的处境那么糟糕,他依旧坚信陆长征一定会出头人地,成为最后的赢家。他的眼光不错。
陆长征满意地笑了,拍了拍方绪的肩。两人正要离开,就见一个脸上顶着几道抓痕的护工匆匆而来:“先生,老太太正吵闹着要见你。”
“老太太?”陆长征玩味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微微笑道,“行,既然来了,不见见母亲大人实在说不过去。”
方绪面无表情,垂下眼帘,没有搭腔。老太太就是陆长征的母亲,她的时间都用来打扮自己,明着跟陆父的外室争风吃醋,暗地里跟小叔偷情,对陆长征却是不假辞色,些微的关心,也是带着毒的。
陆长征夺得大权,大宴宾客之后,当晚就血洗了陆家——老太太的那个姘头以及她所生的另外三个亲爹不明的子女,全数被杀。
多年偷情带来的是心理上的刺激跟快感,倒真生出几分情,为了他不惜给亲儿子捅刀。亲眼见着爱人在自己面前被虐杀,老太太就有些神志不清了,即便如此,她依旧能口齿清楚地咒骂陆长征。
陆长征这还是自那夜之后头一次去见老太太,方绪缀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
老太太被单独圈在了一栋小楼里,上下两层,共有七八个房间。这就是她能活动的空间。陆长征看着这个生了自己的女人,他们之间也就仅剩了这一点缘分而已。可偏偏,老太太口口声声后悔的也是这个。
陆长征心中一点儿涟漪都没有,他对亲情所有的期待都在被这个女人,被那个他叫做父亲的男人背叛时消磨干净了。陆家的人天生无情,就该顺者昌逆者亡,是他太天真了。就是这丁点的天真,让他永远失去了晏岁寒。
陆长征请来的护工很专业,也很用心,老太太看上去有些憔悴,有些病态的苍白,收拾得倒还干净,每日照着三餐饭来咒骂陆长征,这么大的气性,也没见如何显老,一双眼依旧又亮又利。
“陆长征!”她恶狠狠地叫着他的名字,张牙舞爪地纵身扑过去,“你怎么还不死!”
陆长征眼中冷光一闪,唇角勾起一抹冷淡的弧,都是他的错,才让她错以为无论做出什么事,他都不会追究。陆长征拔枪,对准她的膝盖就扣动了扳机。
虽然子弹穿透膝盖稍微阻止了一下,但因为惯性陆母依旧维持着前扑的动作。陆长征敏捷地闪开了,任陆母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陆长征知道自己的枪法,方才那一下,彻底毁掉了她的膝盖,就算动过手术,她以后也是个跛子了。
陆母匍匐在地,迷茫地抬起头,仿佛是迷路的孩子一样仓皇失措,显然是没想到陆长征真能对她下手。她看着陆长征,震惊地道:“你、怎、能……”
“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母亲。”陆长征冷漠地看着她,沉默片刻之后,才静静开口,声音冷冽,“你再也不能让我心痛了。”
陆母闻言浑身一震,喃喃道:“怎么会这样?陆长征,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样没什么不好,”陆长征冷冷道,“至少,谁都不能伤害我。整个陆家,包括你,真是让我厌烦透顶了。”
“不,陆长征,你不能这样。”陆母终于慌乱起来,看着陆长征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不能变成跟历代家主一样的怪物。”
“晚了,母亲。我已经是这样的怪物了,今天我杀了父亲的两个野种,还有一个不知道是哪一房的堂妹,也可能是哪一位叔叔的外室,反正人都已经死了,是什么身份也不重要了。然后,我来到这里,伤了您。”陆长征娓娓道来,“您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陆母睁大眼睛,拼命摇头:“不,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
“就算你想,我也不会告诉你的。”陆长征转身,冷酷地道,“你再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了。再见了,母亲。下一次见面,可能是在地下了,还请多多保重。”
说着,陆长征迈开长腿,将陆母的呼喊抛在身后。下了楼,就见方绪肩背挺直站在厅里,手里的电话还没放下。
瞥一眼陆长征的表情,只是普通的面无表情,方绪便稍稍放下心来,伤心失望得多了,渐渐地也就麻木了。再多的情,再多的期待,也经不起这么耗。
方绪淡淡道:“大哥,已经联系医生了,都是自己人。”即便已经没有任何情分,陆长征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陆母就这么去死的。
陆长征点点头,呼出一口浊气,阳光有些刺眼,陆长征抬手遮了一下,吐出两个字:“走吧。”
方绪抬脚,闷声不响地跟上。上车前他终于想起了一直被忽略的事:“大哥,昨天找去家里的那位是?”
“她?”陆长征嗤的一声冷笑,“就是个拉赞助的,临海大学要开运动会了。”
“……”方绪略一沉默,才道,“原来如此。”
陆长征自然没有漏看方绪那一瞬间的无语,笑着问道:“你以为是什么?”
方绪抿了抿薄唇,目不斜视专心开车,并不理会他。啧,虽然档次低点,但是好控制啊,还以为是大哥的第二春呢。
陆长征淡淡道:“方绪,把你的脑洞收一收。怎么着我也不能刚种了盆牡丹,这一转身就拈根狗尾巴草吧。”
方绪幽幽应道:“是。”说得也是,晏岁寒虽然不把大哥放在心上,但她确实是品貌双全,气质高雅,早些年也是心灵手巧,做出来送给大哥的小玩意儿都十分别致。叫一狗尾巴草为大嫂确实挺为难的。
晏岁寒开着爱车冲出陆宅,一路狂飙,绕着那条相对清静的道儿转了两圈才停下。她的心脏飞快地跳动着,仿佛要跳出胸腔似的。
到了现在,她仍有些不相信这是事实:她终于摆脱了陆长征。将车靠着路边停下,晏岁寒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离开方向盘就开始抖,她摸出手机哆哆嗦嗦地拨了孟夷光的号码——她的联系人只有两个,一个是陆长征,一个是孟夷光。
孟夷光接通电话的时候,晏岁寒甚至紧张地吞了口口水:“夷光啊,是我。”
孟夷光今天没课,原定于午后的学生会会议也临时改期,她正准备去跟萧宏图等人汇合,去孟家大宅探个究竟,接到电话时还挺意外的:“晏姐姐,出什么事了,怎么这时候打电话来?”
“夷光,”晏岁寒压低了声音,却依旧难掩激动,“我自由了!陆长征他放手了。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去多久就去多久。”
孟夷光闻言挑挑眉,有些惊讶,没想到陆长征竟然会主动放手,她原本打算等孟家大宅收拾好,就让安德烈出马去把晏岁寒从陆宅偷出来。如今倒是省事儿了。
“嗯,然后呢?”孟夷光淡淡反问道,“你打算做什么呢?周游世界吗?”出去走走,开阔一下视野,总是好的。
“诶?我干嘛去周游世界啊,一个人能有什么好玩?”晏岁寒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出了国,都不一定能适应水土,“你不是想让我跟着你干吗?你眼下有什么计划没有?我可以帮你的。”
孟夷光闻言嘴角轻轻一抽,她什么时候这么暗示过?那会儿在品古斋,也实在是看晏岁寒眼中的暮气太重,才开口那么一说。
晏岁寒长久以来,都是抱着今日生明日死的念头,对未来没有任何期待,自然也就没有计划。一个人看风景,又未免孤寂。
作为一个在监狱里都能跨专业搞出专利发明,人才指数四星,且积极毛遂自荐的有志之士,孟夷光能做的,就是将这人扒拉到自己麾下。
“好吧,那你说说,你都会些什么,我好根据你所擅长的合理安排。”孟夷光一本正经道。
晏岁寒眉眼一弯,笑道:“我会的可多了。计算机编程,画画,跳舞,做饭,还会做手工。这些比较精通,还有不怎么精通的,比如通下水道啊,修电路啊,换灯泡啊,撬锁啊什么的。总有一款能让你满意。”
“你还会撬锁……”孟夷光有些意外,别的不说,就这生活技能就已经满点了吧,陆长征当年是怎么错过这么一块移动的金子的?她清了清嗓子,郑重道:“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就代表我自己批准你加入我的捞钱小分队。”
“捞钱小分队?”晏岁寒兴致勃勃地问道,“小分队如今规模几何,人员配置怎样,福利待遇如何?”
“小分队现在核心成员加上你一共八人,有文有武还有特殊人才,至于福利待遇,发家致富奔小康绰绰有余。”孟夷光笑着问,“请问,满意否?”
“简直不能更满意!”晏岁寒大力点头,爽快道,“我什么时候上班?”
“等我先收拾好住处。”孟夷光道。
“还包住?”晏岁寒惊喜道,“哎,这待遇我真是太满意了。”弘文路上的房子什么,才不稀罕呢。
孟夷光略一沉吟,还是实话实说道:“事实上,我打算今天去孟家大宅看看,若是没问题,就搬进去住。”
关于孟家大宅的传闻,晏岁寒也听说过,她是不在意的,那宅子再凶,还能克自家的子孙不成?有夷光在,那宅子也该有新气象了。更何况,那里是孟家故地,传说中的无字天书可能就在那里。
晏岁寒在陆长征身边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一旦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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