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清晨，深深看了床边父母一眼，方恒就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中去。

    这是十年来每个早晨的例行公事，因为很可能这一眼后就天人两隔，永难再见。

    而且最近方恒的感觉越来越清晰，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能逃脱这破败的肉体桎梏，进入到一个不可测有大恐怖的未知世界。

    方恒有病，而且病的不轻，无药可治的那种。

    肌肉萎缩症，且是Ⅰ型完全萎缩，跟霍金一样，只能躺在床上，眨眨眼睛动动嘴巴，连话都说不清楚，更别说其他什么动作。

    这种活死人的日子自不是方恒想要的，何况若真躺上一辈子，父母得受多大的罪？他只能自求解脱。

    对他来说，最好的解脱方式就是绝食。其他诸多解脱的花式，他都力不能及。

    不过，那种方式有多痛苦不说，父母也绝难接受。所以，在试了两天，老爹老妈以要死一起死相威胁后，方恒只能放弃。

    他曾憋气憋到大脑缺氧晕死，可惜身体的本能在晕过去后继续呼吸，又活了过来。

    也曾将口鼻埋到枕头里，被发现后就换了透气的竹制枕头，无论冬夏。

    随后老爹老妈警告他，若真那么想死，那大家一起吃药吧……

    如此，方恒只能想个表面上风平浪静，毫无痛苦宛如自然死亡的解脱方式。

    数月后，他终于找到一个法子，符合一切要求。只是能否成功却不好说，一切还只是空想，且除了传说中的某些人物或者故事外，现实中从无先例。不过，若能成功，或许该叫超脱才对，而非解脱，因为那很有可能不是死亡，而是另一段生命的开始……

    这法子，便是让意识冲破脑袋的桎梏，让精神冲破肉体。换个玄幻点的说法，就是灵魂出窍。

    这自然无先例可循，而且无从着手，只能胡乱折腾。

    不过佛家有云，哪怕只是单念“阿弥陀佛”四字，十万遍后，也能得见阿弥陀如来；又云十万遍《金刚经》，便可往生极乐净土。道家又有言曰：假传万卷书，真传一句话。

    如此可见大道至简这话还是有道理的，哪怕就是野狐禅，持之以恒后，未必就不能得道。

    方恒的野狐禅有两路：

    一路来自小说家黄易的螺旋真气，观想自家意识旋转而成圆锥钻头，期待有朝一日能钻出脑袋这个精神的载体；

    另一路则来自佛道两家，观想意识小至虚无，一沙一世界，纳须弥于芥子；复又观想其大不可测，如北冥鲲鹏，扶摇直上九万里；这一缩一涨间，自有莫大威能，或有一日能跳出肉体桎梏。

    于是日修夜练，从不间断，但凡清醒时，心神便沉浸其中。

    如此五年，依旧不可得。身体愈加虚弱破败，宛如骷髅，但精神却越来越好，眼睛明亮如星；睡眠渐渐减少，隐约间，有了一丝超出常人范围的所见所感。比如闭上眼睛，也隐约能感受到房间里的一切。

    八年，虽依旧卧床，但家宅所在的整栋大楼，都不能逃出他的感应。家家户户，一花一草，历历在目，有如亲见。

    十年，整个小区都笼罩其感应之中。他已能清晰感受到肉体对意识的桎梏，似乎一层薄膜，将其限制在脑海中，若能冲破，估计就功德圆满了。事实上，他已经感觉到那层薄膜的约束力越来越弱，指不定哪天就能冲出去……

    如此，方恒才越加珍惜每天早晨的例行公事，每每流露不舍之意。

    终有一日，方恒正观想自己有如钻井钻头，努力钻透那层薄膜。

    忽然“波”的一声轻响，方恒感觉浑身一轻，意识就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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