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虽官复原职,却又很快被降职为知府,早远赴广西梧州府上任去了,其父子感念你之恩德,却困于梧州偏远,故来函托小侄多方打探,所幸小侄未负所托,终于寻到伯父。”
唐广德讪然道:“些许小事,哪值得如此大费周章?小民受之有愧啊!”
刘东却正色道:“伯父可不能这样想,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碗热米酒虽微,却救了两命,如此大德,自当受厚报。”
说着他转身就把悬挂在厢房正墙上的一副字画取了下来,在一脸懵然的唐广德面前小心翼翼地把它卷好并装进了画筒里,然后慎重其事地递到唐广德手中。
唐广德自然不敢接:“公子这是何意?”
刘东微笑道:“郑元之父为官清廉,并无积蓄,无法以钱财回报伯父大恩之万一,这副字画乃当今名士李西涯早年赠与郑父之物,现托小侄相赠伯父,权表其父子微薄心意。”
唐广德虽然出身陋微,年轻时却也是读过书识文知墨的,尤其喜好书画。
就算长大后迫于生计断了这个爱好,但好歹也是在苏州府谋生。
在那人文汇聚之地,他身为酒馆小老板,接触面自然更为广些,长期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对这个相当熟悉的名字如雷贯耳,几乎是吓得直接爬在地上:“如此贵重之物,小民万难接受!”
因为这李西涯,正是现也已是东宫侍讲学士的李东阳,湖广茶陵人。
他不光政见非凡,日后更是成为弘治朝的政坛领袖,其文学造诣更是一绝,所作字画诗集早被当成硬通货流传在庙堂市肆之间,价值之高,堪比唐宋遗宝。
在那个没有网络没有传媒的年头,李西涯能产生如此广泛的影响力,只能说这人确实太牛气了。
刘东却不容分说地把字画塞到他手里:“伯父,我也是受郑元父子所托,你就别为难我了,这是你应该得到的,你不拿,反而让郑元父子会难过的。”
唐广德仍旧忐忑不安:“这样子真的不好,小民怎配拥有如此贵重之物啊?”
刘东心里暗自叹息:“唉,要是你能知道自己的儿子随便一幅字画在后世就是无价之宝的话,就不会有此顾虑了!”
两人正各自心情激荡时,牛能带着一行醉仙楼的小二走了进来,也不吭声,飞快的摆满了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
唐广德看着这丰盛的饭菜目瞪口呆:“公子,你也太客气了些……”
刘东微笑道:“伯父,权当小侄为你接风洗尘,以赔之前冒犯之罪尔。”
心里却感慨万千:“你养育了一位才艳古今的儿子,我无论怎样厚待于你,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啊!”
唐广德见刘东一片赤诚,也真觉自己好像是救过这样一对父子,神色间渐渐变得自然而坦然起来,再加上喝了几口京城的烧酒,他话就渐渐多了起来。
不光讲了些自己开酒馆的趣事,更讲了些往年间自己的糗事,逗得刘东咯咯大笑。
待刘东有意无意地询问他家庭情况时,谈兴正浓的唐广德却沉默了,自顾自地饮了一口闷酒,才摇头叹息道:“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贤侄啊,你是不知道,我正在考虑休了我家娘子……”
刘东惊道:“伯父,这是为何?”
唐广德摇头叹道:“你也知道我是开酒馆的,因为生意清淡,也没找什么外杂(帮手),就我夫妇二人自己应付着,可是酒馆嘛,醉汉多,我家娘子又长得清秀斯文,免不了受些调戏折辱,若非闹到不可开交,我是不会报官的,但前些日子,我们街上的恶痞马瘤子醉酒之后,居然把我家娘子拖到了柴房,若不是我报官报得快,定然是酿成大祸了……”
刘东一听一颗心提了起来:“既然官家出面,此事应该得到妥善处理了吧?”
唐广德叹息道:“事情坏就坏在这里,吴县捕头张嵩却正好是马瘤子的拜把子兄弟,虽然当时把马瘤子抓走了,却第二天就把他放了出来,这厮自变本加利地来骚扰我们,并放话我家娘子若不随他的意,他必然会采取一点让我们足以后悔终生的手段,而我打又打不过他,人脉更是不如他,顾念我年幼的两二一女,我娘子自己提出来要我先休了她……”
刘东听完,立马体会到了唐广德那近似绝望的无奈,气得直拍桌子:“真是无法无天!大明岂能容得如此刁民恶棍!”
唐广德苦笑道:“不瞒你说,你找我来,我一直以为就是那马瘤子使的坏,也不知我娘子现在在家是什么情况……”
刘东心里一咯噔,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想不到自己为了一己之私,居然捅出了如此大的娄子!
若唐家真的发生点什么意外,这历史,岂不真的就此改写了?
但既然自己知道了如此恶事,自然无论如何都要一把掐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