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小区的车库入口。
那是每次坐父亲的车回家的入口,每次车行驶下去,拐一个弯,就到了我们家的车位,停好车,走进车位旁边的电梯,这个电梯是我们8号楼的,乘着这部电梯就能到家。我边想着这条熟悉的流线,边走向车库。车库中有很多医护人员。我穿过人群,走了下去。拐了个弯,父亲的车还没回来,车位上是空的,但是有几个医护人员和警察站在父亲的车位那里,还有一个铁质担架床,上面铺着白色床单。我走向回家的那部电梯,走进的时候看清,电梯门紧闭,从门缝里喷溅出来的血迹挂在电梯门上,在地面上溅出了一个扇形的区域。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慢慢地向后退。然后我看见几个医护人员推着担架从我身边快速走过,担架上一个白布盖着什么东西,白布被染成血红色。
“你画的这是什么?”李文叶的声音闯入了我的世界。
我握着红笔的手颤动了一下。
我回过神来,盯着我的白纸本,上面画着一个电梯门,上面满是红笔画的喷溅型的血渍。
“死得好惨。”李文叶的目光转回她手中的数学习题册,语气冷淡。
“这是我做的梦。”我冷冷地回复道。按我平常的个性是不想搭理别人的,但是被发现在画这种东西,要是被认定为精神有问题,或者过于黑暗阴郁而导致和李文叶关系变得不好,不如实话实说,用噩梦来博得同情。我快速地把画本合上,塞进桌洞里。
李文叶不说话,转头看着我。
我没想到转头看她,但是她好像一直盯着我,盯得我有些发毛。我微微转头,和她目光相对。
“姜一禾,你有外号吗?”她笑了,眼睛弯弯的,但是却没有梦里遇见她的那种温暖。
我摇摇头,撤回目光并顺手从书包里抽出英语作业准备写。
“真没有外号吗?”她语气里带有一丝挑逗的意味。
“没有。”我不耐烦。
“我给你起个外号,就叫‘盒子’。好不好。”
我沉默着。女人都这么自我感觉良好么。李文叶也不过是和班级里其他女生一样,面对自己这种孤僻老实的男生发挥着肆意泛滥的母爱。
“好不好。”李文叶又问了一遍。这一遍她的声音冷冷的。
我一愣。“行”从我嘴角挤了出来。
但是从这一天我突然发现,把我所想的所梦见的东西画下来,有着发泄情绪的作用。
在和李文叶同桌的这段日子里,她总是主动向我发起话题,我每天说的话也相比以前翻了一番。话题也不都是闲聊,她总是问我各种题,我就耐着性子教她。在她的身边,我总是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一股优越感。我做数学题总是很快的做出来,英语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其他科也不赖,物理甚至考过满分。我好像能在我充斥着噩梦的浑浑噩噩的生命中发现我存活的闪光点。而且,最主要的是,我可以毫不避讳地在她的面前画着我的阴暗的梦,不在乎她是否会偷看。
她身上有股奇怪的感觉。有的时候会感觉她的性格很活泼,至少和我对话的时候是这样,可能是跟我这种冷漠的性格相对比而言吧,和那群想当我姐姐的女生一样让我厌烦。但是她却在每段对话的结尾恢复一种冷清的气质,让我觉得前面的那个大姐姐般的模样是她佯装出来了的。
她的社交圈子和我一样小。但她很受女孩子的欢迎。因为身材娇小,梳着可爱的学生短发,会激发别人的保护欲。喜欢她的男生也不少。虽然冷冷的,但是交流的时候就会笑得很温暖。
有的时候我就像在保守惊天秘密般一样得意,是不是只有我发现了李文叶身上的不同。
当她看到我的画的时候,倾听一些我愿意描述的梦的时候,她不会如同想象般的女生那样吃惊、惊讶,或是发出唏嘘的声音,或是表现出厌恶我的神情。她只会面无表情地听完然后适当给出一些类似于“死得好惨”这样的形容词,而且她绝对不会主动提起我的画和梦的话题。
她给我的反应让我一度认为所有女生都是这样,只是我自己一开始顾虑太多了。直到一天一个路过的女生瞥见我敞开的白纸本,看到了一团黑乎乎的草原上,站着一个大眼睛黑乎乎的人。那个人的眼睛里还在流血。
“姜一禾你画的这是什么啊?黑乎乎的”她惊呼地凑近我的本又弹射般缩回去。她脸上堆满的厌恶和恶心。
我尴尬地把本合上,用“这是我画的流泪怪兽,它的下一章就会有超人来打败他。”来搪塞。
“流泪怪兽哈哈哈哈”她的笑声像一个个锋利的石子一样丢进我的耳朵里,划得我生疼。“你画完超人那章我想看看,追更!”边说着边走开。
反胃的气息在我的喉咙里涌动着。我用了好久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抬起头,却发现李文叶一直在看着我。我们目光短暂交接之后,我赶紧把目光移回桌子上。
“为什么做噩梦?”她声音平静。
“没有原因。”我回复道。
我的家庭幸福美满,母亲是建筑师,父亲是艺术家,我活在浪漫自由的环境中,但我的性格却成长得恰恰相反。没经历过什么巨大变故,恐怖片也基本不看。除了我自己给我的精神压力之外,我找不到别的做噩梦的理由。
“你做噩梦吗?”我问她。
“很少”她停顿了一下“就算做噩梦也没有你的恐怖。”
“真好。”我在望着桌面发呆,我也希望很少做噩梦,这样我会轻松很多。
她却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中,没有再回复我。
我转头看她,她也只是面无表情地写着题。
和我做同桌的这段时间里,她的成绩从班级二十一跃成为了班级第一。是不是因为我总给她讲题,把我的真经都传给她了。
日子日复一日地过着,我依旧画着我的画,观察着我的生活。和身边的这个女孩子进行着每天必须的社交。
“盒子,你生日多少号?”放学的时候,李文叶在走之前问我。
“十二月十一”我回答道。
“哦,这不快了,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到了。”她冲着我开心地笑道,然后转身离开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