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卿无奈地摇头笑了,他当然不会认为亦菱是因为跟他置气,才在他已经提醒过她的情况下,还刻意接近那荆先生,虽然亦菱对着那荆先生又谦虚又恭敬,还一脸诚恳真挚的样子,但是他一眼就看出来她这是打算将计就计。
看着前方少女大红的披风在漫天莹白的飞雪中飘荡,他淡淡一笑,跟了上去。
亦菱在前面走着,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走得那么匆忙飞快,而是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边走一边欣赏雪景。雪下的没有方才她在酒馆时那么大了,但是仍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漫天的飞雪飘飘洒洒,如碎玉、如水晶、如杨花、如柳絮,洁白无暇,晶莹剔透,美妙绝伦。整个世界早已银装素裹,街道上、房顶上都落满了一层厚厚的雪,映得银灰的天空都亮了。
开始的时候,亦菱还能欣赏欣赏这美丽的雪景,走着走着她便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忽略身后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的雪白身影。那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锦裘似乎要融入这漫天的冰雪中,隐没在这银装素裹的世界里,但是偏生这样清晰地闯入她的意识里,让她无法忽略,让她不得不注意到,让她不由自主地关注起来。
亦菱的内心此时又矛盾又纠结。
那日她好奇之下,跟踪容卿发现了梨香阁后面的秘密小院,躲在屋顶上听到了他同洛渊的谈话,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洛渊是如何成了容卿师父这一事暂且搁置,这师徒二人竟然妄图操控帝王以统一天下,而他们选中的人偏偏都是她恨的人——上官绝尘、皇甫禛、还有赵子允!还说什么上官绝尘是最好的人选!而容卿一直以来都是因为达成自己的目的接近她,什么温柔,什么甜蜜,什么情意,统统都是假的!为此她感到十分愤怒。
但是这几个月来,容卿出奇地执着,无论她走到哪里,他都会跟在后面。今日是每旬休朝之日,她早上出门便直接去了百里酒馆,而平日里她作为继任齐王,要进宫上朝,出门的时间比今日还要早上两个时辰,尽管如此,她每天一出现在齐王府门口,总能看到那一抹雪白的身影已经等在那里了。开始的时候她冷眼相对,不理不睬,不闻不问,但是渐渐地,她开始好奇,甚至开始担忧,他每天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等在门口的?这段时间他都住在哪里?他在江国朔城是不是也有一个别院?但是每当她想回身问他的时候,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那时他和洛渊的对话。
……对了,说起这上官绝尘,徒儿当初是怎么同那小丫头说的?那小丫头执意要杀上官绝尘,又发现了你是他幕后的谋士,如今她非但不连着你一起恨,反而还要你同她一道去夏国?来,好徒儿,跟师父说说,那小丫头是不是特喜欢你?……
……徒儿不过是同她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她便信以为真,以为我并不是真的支持上官绝尘,在加上这几日发生的事,所以如今她十分信任我……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洛渊的得意弟子!听师父的没错吧?以我徒儿的品貌,定能迷得那小丫头魂不守舍,待她回夏国继了皇位,你让她交出夏国的江山,她还不得心甘情愿地乖乖地交出来?哈哈哈哈……
每当她看到寒风之中容卿迎风而立的身影,她的心中就不免地泛起一丝担忧,心软下来,而每当她一担忧一心软,洛渊那如魔音一般的笑声就会灌入耳中!这样的欺骗和利用她怎么能就这样原谅,这样释怀?
于是,一直到今日她都不曾理睬他一次,但是今日在酒馆她看到他几个月前受的伤竟然还没有好,不免地更加担忧了,而且她还想起这还是因为他一路上保护她,阻挡那些疯狂的刺客时受的伤,心中免不了又多了愧疚。
如今在这漫天的飞雪之中,美是美,可是容卿身上的伤还没好,这一受了寒恐怕会加重伤势,不利于恢复,思及此,亦菱已然没有欣赏雪景的心情了,一路上有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要停下来回头关心一下。时至今日,她不得不承认她内心深处那一份喜欢还是存在的,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和两人的疏离而消失。
但是心中夹杂的诸多感情实在太复杂,愤怒、恼恨、责备、不甘、好奇、担忧、愧疚、喜欢,统统混杂在一起,乱成一团,于是就这样一路走回齐王府,心乱如麻的亦菱也没能做出实际行动。
走到齐王府门口,亦菱顿住脚,犹豫半晌,终究还是一咬牙,头也不回地走进去了。
容卿伫立在齐王府门口,一双漆黑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披着大红锦裘的少女的身影进入齐王府的大门,直到那朱漆的大门缓缓地合上,再也看不到了,他才轻轻地眨了一下眼,再睁开时,幽深似海的眼中多了一丝不明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