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他身上并无可疑物品。”
天帝的脸色渐渐缓和,推开要来扶他的仙侍,慢慢走下玉阶。他的目光阴沉,像欲雨的天空,似乎只要时间一到,就会倾盆雨下。我颇带几分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看他一步一步靠近尸身,长袖挥过,衣衫尽落,露出仙侍胸口纹着的那朵彼岸花。彼岸花……冥界。这个刺客来自冥界!所有神仙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果然。我嘴角微挑。天帝生性多疑,若只是搜出冥界之物,可能还会顾虑是否有人陷害。但冥界中人胸口之处必会纹上彼岸花,这样一来,前面搜不出一物反而像是冥王的欲盖弥彰。这个玄忆……还真是计算人心的好手。
天帝在看见那人胸口艳如云霞的曼珠沙华时,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但只一瞬,让人以为是错觉。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里已是一片平静晦暗:“传令下去,此事绝不可外传。若有人敢传出半点消息,自去掌狱司领罚。”
说毕,天帝在神仙们的恭送声中缓缓向殿外走去。我看见他的步子略微蹒跚,似乎是累得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了。不知为何,我忽然有些可怜他。盘算了一生,最后身旁又剩下了谁呢?天后死了,莫奇走了。就连人皇也在那场人神大战中化作飞灰。我似叹非叹地笑了笑,这或许就是……可怜人自有可恨之处吧。
烛火轻摇,雨声淅沥。我将酒杯斟满,推向坐在对面的玄忆:“新酿的百花醉,不过味道还可。”
玄忆轻笑一声,浅浅呷了一口:“味道不错。”
“冥界那边有什么动静?”
玄忆笑瞥了我一眼:“良辰美酒,娘娘这样单刀直入,未免太煞风景了。”
我皱了皱眉头,冷冷地看着他。玄忆叹息一声,将酒杯放下,收了笑容:“冥界今日有人谋反。现在大概还在混战吧。”
我一挑眉:“冥界也在你的麾下,我怎么觉得你一点也不急?”
“急。我都快急疯了。可又有什么用呢?”玄忆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人家不领情呀。这么大的事,人家也不肯告诉我。这该如何是好?”
我看着玄忆那满眼的笑意,嘴角抽了抽。你确定你不是在幸灾乐祸?我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子推开,微凉的夜风吹醒了三分酒意:“你想借此消磨冥界的实力。”是肯定句。
身后响起玄忆低低的笑声:“这次八成是天宫那位的手笔。他想借此打压冥王,我想借此杀了冥王。正好不谋而合。既然有人帮我操心,我便做好看戏的准备即可。只要在必要时给一把推力,其他的自然有别人帮我操心。”
我伸手接住窗外的雨滴,一点冰凉自掌心传来:“当上魔尊很不容易吧。”
此话一出,屋里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良久,他轻嗤一声:“有什么不容易的?只要有所求,就有被人拿捏的把柄。那些妖魔鬼怪也一样。”
哪有那么容易?难就难在每一个魔怪的所求都要拿捏住,都有本事拿捏住。他说的轻松,可这短短一句话背后是多少明枪暗箭,多少阴谋阳谋。我回过了身,直直地看着玄忆的眼睛。在我的目光中,玄忆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不自觉地将头别过一边:“怎么这样看着本尊?”
“你认识魅王?”
玄忆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但他笑得很假,颇有些心虚的意味。他咳了两声,想要掩盖方才的尴尬:“当然不认得。不过言谈之下,颇为投机。不是有那么一句,叫相见恨晚,一见如故吗?”
我看着他,突然笑了。他被我突来的笑声弄懵了,有些慌乱,有些无措。我走到他跟前,端起他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不知是不是这百花醉太上头,我眼前有些朦胧,那张戴着面具的脸与另一张脸渐渐重合。我闭了闭眼睛,低声说:“你究竟……”你究竟是谁?
说出三个字后,我自嘲地笑了笑。我想问,又不敢问。我怕一问出口,所有的猜测和希冀就会破碎。这也许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吧。
我不知道玄忆是什么时候走的。但我醒来的时候,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身上还披着他的衣衫。我刚把那件玄衣叫人送到魔界去,想了想,还是小心地叠进了衣柜里。那衣衫上的气息很熟悉,让我莫名的心安。
“帝姬,火神神尊求见。”
我不由皱了皱眉,将衣柜锁好,淡声道:“带路。去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