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已更了衣裳,卧于床上,稚奴的心思,却依然留在媚娘身上。
辗转反侧,久不成寐。
烦乱之下,他索性起而披衣,取笔纸,微一思索便书道: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
书写已成,稚奴又念了数遍,便觉心下了无趣味,只是酸楚难捱,便欲唤了德安来封了。刚欲张口又想一想,便苦笑道:
“这等东西,若是留下,她只怕又要惶惑不安……再者,便是她知道了又如何?李治啊李治……你怎么还不明白,她要的,不过是份安稳……
而这份安稳,你给不起……”
言毕,便泪水几滴,打湿了一点纸页。
咬了咬牙自己拿去灯上引燃,又看着那纸页为泪水沾湿一时难以烧尽,心下烦乱,直觉那火苗似在吞噬己心一般,便再忍耐不得,扔了它入一旁闲置不用的火盆之中让它自己燃尽,自己却转了两转,终究烦燥之下,拿了孙思邈配的安神药丸吃下,自己将自己往床上一扔,便合目任药力发作睡去。
孙思邈既为药圣,其药之力自是难以匹敌,是故太宗携了王德入内,循例看他睡眠如何时,平日浅眠的稚奴竟是半点无觉。
太宗一入殿内便闻得他鼻息轻轻,知他今日倒睡得香沉,心下欢喜。又隔着纱帘望得他似是又未曾好好盖了被褥,想着夜晚终究寒凉,便如往常般掀开帘子,来到床边,由着王德掌了一盏小灯,亲手替他盖了丝被。然却也在盖好丝被之时,发觉他面上竟有些许泪痕未干。
心下便是一惊,又看了眼王德。
王德跟太宗这许多年,主仆二人何等默契?当下便将小灯放在床边小几之上,欲出殿询问德安。
可刚走两步,王德眼尖,便看见书桌前的闲置火盆中白花花一片纸,且隐约似有些字迹。
王德便上前拿在手中,瞧了一眼,犹豫一番之后,终究奉与太宗。
太宗观过之后一怔,又是良久不语,尔后便着王德立时烧尽。又替稚奴掖了掖被角,满脸慈爱拭去稚奴泪痕,这才着王德吹息小灯,主仆悄然而出。
到得殿外,王德见左右无人,便悄声道:
“主上,那诗……”
“今夜之事,谁都不必提起。朕自有主意。记得,要把它烂在你肚子里。”太宗淡淡道。
“是。”
贞观十五年三月末,太宗驾返长安。
车马粼粼,旌旗凛凛。
太宗车驾中传来命媚娘随驾的旨意时,伴驾的稚奴与李恪,同时捏紧了手中缰绳。
同一时间,长安。
太极宫中。
大吉殿内。
阴德妃不安地来回走动着,时而望向殿外。
不多时,一人匆匆奔来。正是刘司医。
“娘娘,已经问清楚了。陛下车驾,三日后到。”芍儿叉手恭道。
德妃纤纤十指一绞天青色云披,良久才道:“那些事,还有襄阳行宫的时呢?”
“回娘娘,奴婢已然私下信与齐王殿下和阴大人,齐王殿下不知此事。阴大人也说不知。”
德良久才道:“佑儿不知,还有几分可能。可哥哥必然知晓——这种种行事,太像他的所为了。说到底,他还是没有忘怀仇恨。”
芍儿忧道:“那娘娘打算如何应付?”
德妃想了想,终究下定决心:“安排哥哥入内,本宫要与他想谈。”
芍儿点头退下。
是夜,野狐落。
德妃裹着一身玄色大氅,立在此处。
四周望望,便对提着灯的芍儿道:“此处确实僻静,难为你想的到。”
芍儿含笑道:“奴婢今日日间,正在安排时,便见殿中盈儿正在斥骂两个私下约了想好与此的小宫侍和小净人,心下便想到这里也许,是整个太极宫眼下最安然的所在了。”
德妃点头不语。
不多时便见殿中老侍,自己带入宫中的旧家奴,人称阴公公的内侍阴福引了一人匆匆而来,正是阴弘智。
“娘娘。”已然两鬓微白的阴弘智见到姐姐,自行一礼。
(这里纠正之前一个错误,本故事里的设定是德妃是姐姐,但之前因为电视剧的影响,我一直把阴弘智搞成了哥哥——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