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有疑的节骨眼儿上提?!”
承乾憋红了眼,低声对着稚奴道:
“稚奴,你说,为什么?”
稚奴沉默不语——他自幼跟着大哥,自然知道大哥虽然看似为人豪放,实则却是个心思极细腻的,只怕那些儿宫中之事,他未必便是不知,只不过不欲提罢了。
甚至连四哥的心思,只怕他也有所察觉,不过是想着兄弟一场,颇有些珍惜了。否则,自他们三兄弟长大之后,大哥与四哥之间的日渐疏离,便再无理由。
稚奴沉默,承乾却是苦苦一笑:
“也是……我问你做什么……你却是个什么都不想管也不想理的,只想好好儿做你的逍遥王爷……
可是稚奴啊稚奴,大哥真不忍心告诉你,你这根本便是痴人说梦!不可能!”
承乾喝得满面通红,嘿嘿直乐:
“不可能!生在帝王家,你断然逃不掉的……逃不掉的!”
……
一个时辰之后。
回正宫的路上。
稚奴端坐小轿上,垂头想着大哥那些话。
良久,他才叹息着,问身边的德安:“你说,大哥与父皇,是不是一般的不开心?”
德安一怔,想了想才道:
“主上不开心,是因为娘娘不在。而太子殿下不开心,却是不能为所欲为……两者有所不同罢?”
“所以,便是大权在握如父皇,也总有不得如愿的时候了?”稚奴问。
德安想了一想,笑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自难免之。可是有权在手,自然便多了些自在。别的不说,今日太子殿下抱怨他诸事皆被众臣左右……
可是德安却觉得,是他自己将这些左右他的权力,交与了众臣。”
稚奴一怔,问道:
“什么意思?”
“王爷,主上也有不喜欢的女子,也有从来不曾宠幸过的贵家出身的御妻。可是为何那些臣子们不敢去责怪主上,只是一味地想着法子,再行变化,必得讨得主上欢心呢?”
稚奴想了想:“因为父皇贵为天子,坐拥四海?”
德安摇头,笑道:“德安觉得,是因为主上有手腕,有功勋,更有分寸。
凡事都有个分寸。若拿捏好了,便诸事可行,若拿捏不好,便是诸事不行。太子殿下现在,便是失了自己的分寸,乱了自己的章法,可不就是将自己的弱点,交给别人,任别人指使管束了?
是故,却与他手中权力多大无关。王爷,太子殿下要想自由,便得先把自己的弱点从别人手中夺回。否则他永远也不得自由。”
稚奴点头,又叹道:“只可惜,大哥还是没想透这个理……德安,我真是怕,看着大哥如此模样,他会不会又做出什么不可知的事来……”
德安劝道:
“王爷,这些事,您终究还是不必太过操心了。说到底,这是太子殿下自己的事。您虽为他的兄弟,可有些事,管得多了并不好——有那些谏臣们做前车之鉴,您还不明白么?”
稚奴摇头叹息,只得沉默,心中只是忧虑。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这种忧虑,便成了真。
……
贞观十五年七月末。
韦挺密奏太宗,道太子日前私将斥离之侍童称心,又密诏回东宫,安置于宜春北苑后鹰鹞院中,且置密室,两相狎昵,竟至同寝云云。
太宗闻之震怒,然终以事关国体,密而不发,仅着金吾卫密至东宫,搜拿称心入内,亲审。
时太子承乾出宫遇事。闻讯回东宫时,称心已被拿入内。惊怒之下,得知乃东宫之中承徽韦氏因怨恨太子不幸而密报家中。
勃然一怒,竟亲取剑,斩杀韦承徽于宜春北苑。
太子妃闻讯赶至欲劝时,却只见韦氏已然身首异处,再不得活。当下便知大错铸成,乃苦劝太子,入内请罪。
太子一气怒斩宫人,心中本惊,然闻得太子妃言及韦氏乃世家女云云……便怒再生起,执意不肯入内。
韦承徽族人闻之,怨恨号啕,乃决意翌日上书奏请废太子。
是夜。
太极殿。
称心跪在地板上,抬头看着太宗。
他是胆敢如此直视太宗的第一人。
是故,太宗刚刚的怒气,却全都不见了。心下甚至还隐隐生出些可怜来。
可怜什么,他明白,可是为什么可怜这个孩子,他却没想明白。
也许……
是那双眼睛,太过熟悉的原故罢?总叫他想起一个不愿想起,可是又不得不常常想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