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吃了媚娘右边龙爪,将媚娘压向边线道:
“说说,这女则,读得如何?”
媚娘苦思破除困境之法,一边犹豫不决道:
“……皇后娘娘睿智,可是,这女则,怕是不能为后世所容。”
太宗抬眼看了看她,道:
“容与不容,朕自有知。你且说说读后何感?”
一边说,一边又连做劫杀媚娘小关。
媚娘便咬一咬下唇,轻轻落子,再做边劫道:
“这十卷女则,于女子而言字字珠玑。于男子,则多有大逆不道之言。”
太宗一怔,正待落子再行擒杀媚娘小龙的手停了一停,目光一转道:
“何出此言?”
媚娘再行三五步,断了太宗一处小龙之后,才抬头,直视太宗正色道:
“女则序中有云:
此一卷,撰古时妇人善事,勒成十卷,自为之序。
古来女子,皆以为夫尊,自弃如蔽履。殊不知此道大谬。子若欲夫尊,则首当重己修己,自古以来,贵夫良妇配者皆长久,贵夫陋妇者两不安,何故?皆因不得相佐相助之理尔。
是故若欲为良配,首当需使己通文达意,与夫两情相悦,互知互信,乃至生死不渝方可。
否则两人心意不通达,则必日久生龃龉。
若为贵夫,且尚需断绝母家戚贵,上慰家堂之心,下安夫君之念。方可两族无虑。
更当善察人情相异之门,姑娌妻相处之法,兄弟相善之道。助夫保子,才得善教子嗣,计较深远以保之将来……如此,便有妾婢,亦不尝有下夺上之事。
这样说起来,皇后娘娘这女则,倒像是在教着天下的女子们,如何去把夫君的心紧紧抓在手中,并且想尽方法留住夫君之心似的。
这般大胆之语,怕是后世难懂。”
太宗点头:“确实,无忧这等智慧,却是那一众无能无为的凡夫俗子不堪所理。甚至更有那些囿泥于礼教规制的,还要说她一句心思不正呢!
不过无妨。朕的无忧,朕知道她好便是。”
媚娘便道:“若果如此,那陛下确不必再问媚娘如何感想……因为媚娘,也觉得皇后娘娘所想所思,当真切合媚娘心意。”
太宗抬头看看她,含笑,不语。
……
一局既终。太宗又胜,便推了棋局,道不必再整。然后看着媚娘道:
“你还是想要离宫么?”
媚娘点头。
太宗眯了眯眼,却道:“若朕不允呢?”
媚娘不语,良久才道:“若陛下不允,媚娘也无法,只得在这宫中待着。”
太宗扬眉:“朕以为以你的性子,你必然会说宁死也要自由的。”
“媚娘死,亦,可是若惹得陛下不快,诛连九族,便是难事。”
“据朕所知,你那母姐兄弟,也不是什么值得你在乎的人,你也似乎不在乎。”
“……他们终究是媚娘的家人。不得不顾。”
“好一句不得不顾。”太宗点头:“好,既然你有此心,又坦诚至此,朕也不会再为难于你——朕曾经答应过皇后终前遗愿,她薨后十周年忌时,必为三善,以慰她之灵——一是大赦天下罪人,二是大免天下赋役,三是大出宫人离宫……
到时,你可以离开。而且朕还会为你做足准备,让你下半辈子无忧无虑——朕一生最大的遗憾,便是不能实现朕许于无忧的新婚之诺,保得无忧一生无忧,若能报在你身上……
想必她也欢喜。”
媚娘闻言,心中一块大石,终究落地,便向太宗行礼道:“多谢陛下。”
“先别急着谢朕……朕虽然也这般允了你,可若这中间出了什么变故,朕却也不得不……”太宗语未竟,媚娘便毅然道:
“陛下放心,不会出任何变故的。媚娘保证。”
太宗看着她,久久地看着她,良久才叹道:“你果然是真心不想为后。”
媚娘不语,良久才道:“陛下恕罪,天命之言媚娘从不曾信。媚娘只信人为。”
太宗默默,良久才应:
“既然如此,那朕应你所求。
不过从现在起直到你离宫之前,你都要不惜一切,一力襄助稚奴——
至少要保得他在此番大变中无事。”
媚娘闻言,便知太宗心意已决,轻轻道:“陛下,你果然……”
太宗眯眼,媚娘心中一凛,便低头。
良久,太宗才淡淡道:“看破不说破,才是真明智。”
媚娘垂首道:“媚娘受教。请陛下恕罪。”
太宗见她如此,长叹道:“朕只希望,朕这一步后手,最终成了一招废棋才好。”
媚娘明白太宗心酸,不禁恻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