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遗命……王爷错了,花姑姑从来不曾忘记。
正因不曾忘记,所以才请王爷务必依旨,纳那王氏为妃——
王爷,花姑姑听说,您曾向主上言明,心有所属……王爷应当明白,花姑姑不似王公公和主上,却是知道这位姑娘是谁的。
正因知道她是谁,所以才劝王爷一句:若当真王爷对她一片真情,就更该同意纳那王氏为妃——
王爷,您可别忘记,此刻那位姑娘身陷困境,生死难测。
她现在唯一的机会或者是希望,便在王爷这桩婚事身上——
王爷,以主上对你的疼爱,只要你肯答应这桩婚事,那天下大赦,是必然的——因为主上也希望有个理由,可以让你大哥,能够平平安安地渡过此劫,能够离长安不是那么远地,度其一生。
王爷……这桩婚事,能救得太子殿下。您说,那位姑娘之困,又如何解不得?
难道,您能眼睁睁看着她受此牵连,死在牢中么?
或者便是主上英明,恕她之过……可是那掖庭狱水气寒湿……王爷,花姑姑记得孙老神仙说过,那位姑娘离了那二味滋补之物,便是大不好的罢?
王爷可算算,她离冷宫入掖庭,不得滋补之物,有多长时日了?她还能撑得几日?”
稚奴瘫软在地,泪流满面,半晌才挣扎道:
“可是……可是如此一来,稚奴便……便再不能与她相守……
那王氏……王氏……稚奴真的不喜她……”
“王爷,妃室可纳,便可废。”花言心疼拭其泪道:
“若是王爷不忍,那便只将她好吃好穿地供着晾着便是。别人不会说你什么的——以那王仁佑的职位,他的女儿能为妃,本就是主上异宠了。何况……何况你将来,还是要身为太子的人。”
稚奴一惊,推开花言:
“花姑姑,你说什么……”
“王爷真是被自己的情思所左,竟看不清当下局势了:太子殿下已废,吴王本便不可能为储,又因宫中流言道太子之事是他母妃一手所为,大臣们更不会奉他——至于主上,主上比谁都更不会动国储于他之念。
剩下诸皇子中,蒋蜀二王无能,齐王必死,越王非正宫所出又素无功迹,那就只有素行仁孝,此番力保太子性命,得众臣认可的你;还有你那聪慧过人,颇得主上异宠的魏王爷了。
王爷,容花姑姑说句揣测上意的实话:主上是有心立魏王爷的。可是最后,他立不得,也不会立。
你们几个孩子年长之后,各人品行,大家都看在眼里。这魏王爷虽然聪慧过人,可是主上一生之中两大忌讳,他都犯下了。而且更要命的是,现下朝中三品以上大员,支持他的人,还不及支持你三哥吴王李恪的人多……
是故主上便欲立他,他便再出色,不得天下众臣之心,还是不成。
再者,他若为储,那必然是要诛杀你三哥的——王爷,你当知主上心思,虽然坚决不会立吴王为储,却也十分疼爱于他,不忍他死的。
所以为保你们诸人平安,主上必然会立你为储。
王爷,别说你不想,也别说你不要——你不能不要也不能不想此事。
因为……你若果欲完成皇后娘娘遗愿,与你心爱之人长相厮守,那便必然需手握重权。因为你爱的那个女子……”
花言微微一顿,看着稚奴木然的目光,叹息道:
“王爷,只有你手握重权之后,才有可能保她一生平安,甚至便是与她长相厮守,如她夕年向主上所许之愿那般,以妻礼相待——也不是什么难事。
王爷,花姑姑言尽于此,您好好想一想罢!
只有一条,无论如何,这桩婚事,你是必然要应下的,听姑姑和王公公的劝罢!不要再让你父皇伤心,更要保得那姑娘平安……
你便是成婚当晚便将那王氏晾在一边,也终究是得娶她入门的。”
……
花言与王德,离开良久之后。
瘫坐在地的稚奴,突然间爆出一声痛彻心肺的号哭……
绝望的声音,久久地回荡在立政殿中,让人不忍卒闻。
一边侍立的德安,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
……
贞观十七年三月十九日。
一夜未眠,神色憔悴如大病方起的稚奴,在德安搀扶下,勉强至太极殿,应旨道:
“儿臣当纳王氏为妃,然为母后之故,请父皇于儿臣不日冠服之时大赦天下。”
说完句话,他只沉默地跪伏于地,不肯抬头看太宗。
是故,自然也不曾看到,高高在上,声音平淡而满意的太宗眼中,那点点泪光与心痛无比视线。
……
三日之后。
贞观十七年三月二十一日。
唐太宗李世民第九子,长孙皇后所出晋王,冠服礼成,以李治之名传牒天下。
太宗大悦,更着赐天下大赦,又赐太原王氏女为晋王李治妃,更特准于宫中立政殿内成婚。
然李治力谏不可,道立政殿乃皇后故居,不当入此。
太宗悦纳,遂赐旨,着于武德殿行大礼。
李治闻言,私因李元吉,与太宗曾欲赐此殿于魏王所居之事忧心不止。
太宗察之,乃再改于诸寝之中,最西侧之承庆殿为大礼之处。
李治终受旨。
太宗着降旨,又有太史报次月初四为吉日,宜行大婚。太宗着准。
李治乃谢恩不提。
……
是夜。
掖庭狱中才人武昭,终因太子一事查清与其无关,得诏回延嘉殿禁足,只待不日后,查清真相才做处置。
是夜。
晋王李治悄然至延嘉殿**门口,却见庭门深锁,叩之,旧侍瑞安庭内应声,道依新主才人武昭之命,着请李治驾返甘露殿,以后不当再来此夜访。
李治伤痛欲死,在延嘉殿**徘徊良久,至寅时当入朝时,方才悄然转身,心碎离开。
……
次日早朝,太宗旨道逆子李佑已于三月十五日当夜回归长安,便自伏诛。
逆太子承乾暂幽禁太极宫正宫西北角山池院,只待八臣(长孙无忌他们八个)审议诸党,查明诸般罪过,诛尽其党后方下诏贬为庶人,举家流放。
是故国储位虚,诸臣当议立新储之事。
此旨一传,满朝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