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之灵不得安宁?”
李治不语。
良久,媚娘默默转身,欲离开。
李治回头,看着她,轻轻道:
“对不起武姐姐……我实在是不能……”
“陛下于我,曾有承诺。”
媚娘淡淡地,头也不回道:
“长孙皇后十年大忌之时,他必会出尽宫中无幸宫人。到时,我便可离开了。
稚奴,不管你信,或是你不信,武姐姐都只希望,能够在我离宫之前,好好儿地看着你,一步步走向最安全的地方,一世无忧。”
一世无忧。
李治的心,如被重锤猛击,又似被倒入整整一桶佳酿,醺然欲醉。
“你……”
李治的声音,似被什么掐断了,刚响起,便又停下。
媚娘只是不语。良久才道:
“毕竟你赠我以龙纹玉佩佑我平安——
现在我很平安。
所以该由我报答一二了——以报你赠玉之恩。”
“可是我身处太子之位,岂非更加危险?”
“有国舅爷,有房相,还有李绩……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媚娘徐徐转身,看着李治,眸光明亮:
“稚奴,你比任何人都明白,这大唐国储,下代国主的位子,从一开始,最适合它的便是你……
你只是一直不愿意去承认,一直一直不愿意罢了……”
李治侧过身子,负手对着媚娘,良久才垂了头,看着地面道:
“我不愿……许是让姐姐失望了。
我当真不愿。姐姐,便是……
若稚奴当真有这等本事,那便是我并非太子,也可保得诸位兄弟平安。若稚奴无这本事,那便是坐上太子之位,也是保不得诸兄弟的。”
然后,转身过来,雪夜晴空般的眸子,看着媚娘眼中的一片星光灿烂……
良久,良久。
二人定定相望。
风拂起媚娘云帛,拂过她颊边青丝。
月光照着李治玉润容颜。
良久,良久。
……
终究,媚娘还是叹了口气,轻轻一问:
“若是为了我呢?
若是……
为了我将来出宫之后,能够不必担忧来自宫中的任何人事,平安一世呢?”
李治目光微黯:
“你当真要……”
“我只求平安。一世平安。在宫中,我得不到这平安。是故我只有出去。”
李治恳切:
“可是徐姐姐怎么办?”
“她会好的。现在没了韦氏,她会好的。无论杨淑妃是死,还是被废,她都会很好——杨淑妃死,她平安。杨淑妃废,她亦会平安。”
李治咬牙:
“父皇呢?你……你不爱他么?”
“媚娘敬爱陛下。”
李治目光微微一亮,又更黯然:
“所以……对你来说,宫中再无可恋?”
“宫外也如是——不过相较起来,宫外总是平安一些。远离这般权争利斗的中心,我便是进食,也香甜许多。
其实说起来,我当感谢这宫中的一段生活……教我见识颇多,也懂得颇多……
至少,以后在宫外生存,我会一生无忧了。”
李治目光,终究沉寂:
“你要的……
只是一生无忧?”
“当然不是……”媚娘低低一笑,苦且涩:
“不过现在,我想要的,只是这个。”
李治看着她,良久良久,终究转身离开。
媚娘看着他,目光盈盈切切。
李治似是有所感应,慢慢停下脚步,身处晦暗不明的殿中,片刻之后才轻轻道:
“父皇曾于大婚之夜,向母后许下诺言,保她一生无忧。
可现在想一想……他终究还是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
这般的我,却是父皇的儿子,你能信得过么?”
媚娘闻言,轻轻一笑:
“我若在宫外,所求不过生活基本。若得稚奴这般堪守江山之主,庇佑天下……
我自然会过得很好。”
李治猛然转身,疾步上前来,看着媚娘的眼睛:
“你怎么就知道,我必然是个堪守江山之主?”
“因为……你是最似长孙皇后心性的嫡子。因为……我知在皇后娘娘在世之时,陛下从来不曾忧心过,一旦他薨殁后,江山不稳,百姓再受颠沛流离之苦……
因为,我知,你总是有法子,能让身边所有的人都不受伤害地,好好地活下去。”
李治看着她,良久,良久。
最后,才轻轻道:
“好……我答应你……
若你终将离宫而去……
我答应你……
必然要将这大唐江山,牢牢守稳,要你一生无忧……
我答应你……”
轻轻地,他伸手双手,第一次,也许将是最后一次,轻轻将她拥在怀中。
媚娘一惊,欲挣脱。
李治却道:“只得这片刻——
便是这片刻,换我李治稳守这大唐江山一世……
可好?”
媚娘浑身一颤,终究还是放下了双手,黯然立于他怀中……
只是,旁边的瑞安与德安分明看得清楚……
他虽然抱着她,可二人的身躯,甚至是胸前衣衫,都离着老远。仿佛都在害怕着这个拥抱一般。
靠近的,只有二人的络络青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