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心中一动,想了一想,才也开口道:
“都是。”
徐惠闻言倒是一怔:她想过千种万种李治可能会有的措辞,可能会有的回答,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于是,她便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天子,的确如他自己所说,既是当今的大唐之主,也是当年的晋王稚奴。
于是,她笑了,很欣慰,也很释然:
“媚娘的眼光,一向是我们三姐妹中最好的一个。
她从来不曾看错过什么。
所以既然她愿意冒这大险,委身于主上。那说明主上便是值得托付的好人。”
李治却苦苦一笑:
“朕还以为徐姐姐,要说朕是个负心薄幸郎。”
徐惠讶然,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
“主上何出此言?”
“难道不是么?东宫……”
李治只说了两个字,便紧紧地闭上了嘴。
徐惠似有所解,便淡淡道:
“主上若是说对那东宫诸女不好……这也是没办法的。世间最难解的,便是一个情字。妾以为,便是贵为天子,只怕这些事也是难应对。
再者,既然入了这帝王之家,大唐后廷,想必那几位都已然是做好了十足准备的。当然要知道,帝王之心,从来不会是专属于任何一个女子的。”
李治讶然,看着徐惠良久,良久,才终于长叹道:
“徐姐姐,有一句话,或者朕说来,你听得不舒服。可是……
也许你听了,心里多少会宽慰些。”
徐惠一怔,便恭行一礼道:
“愿闻主上教诲。”
李治摇头:
“咱们几个,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不必这般多礼……
不过徐姐姐,你却是误会了。
对东宫的她们,朕从来不曾后悔过。
因为朕很明白,她们嫁的不是‘我’,而是‘朕’。
她们嫁的不是李治或者是稚奴,而是大唐太子,大唐天子。”
李治又顿了一顿,看着若有所悟的徐惠道:
“朕知道这一点,所以朕也给了她们想要的一切:
荣华富贵,功名利禄……
甚至是……”
李治轻轻一笑,灿若骄阳:
“甚至是容得她们在这寂寞宫廷中,竖立一些假想之敌,去玩一些尔虞我诈的游戏,来消磨时光。”
徐惠目光一凛,心中一惊。
李治却没有在意,只是淡淡笑道:
“徐姐姐是不是以为,朕这般对她们,太过残酷了?”
徐惠半晌不语,良久才道:
“……若是换了别人,必然会觉得这话不太中听……
可是在这太极宫中随便找一个人出来,哪一个又能说主上这话儿,有半分不实之处呢?便是主上不为主上,这几句话,也是说尽了宫中诸事的。”
李治点头,转身背手,看着殿外冉冉初升的朝阳,脸上一片金红霞彩:
“她们要什么,朕便给什么。所以朕不觉得朕有负于她们。
朕觉得有负的,是媚娘。
因为朕知道,媚娘想要的,不过是与朕白首携老,如那平常人家一般,做个恩爱夫妻,再无旁人。
可是朕身为大唐之主,身为天子,必然有许多不得已之处——
是故,朕才觉得对她不起。”